半月後。
風和日麗,一隊車馬浩浩蕩蕩地急馳在天地間,車輿中,繡着暗紋的幔帳如海浪般鼓動。風一吹,幔帳掀起一角,露出一人白皙的下半張臉,薄唇緊抿的。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緩緩翹起。
繡着暗紋的幔帳徐徐落下,那一抹笑如昙花綻放般,轉瞬即逝。
淵國,帝渠城。
府邸内,一身桃紅和鵝黃雲肩長裙的十五歲少女站在庭院中,忽有所感地轉過頭,視線仿佛透過了層層阻礙,一直望向了身後的遠方。
也不知是否看到了什麼,江景鸢隻是若有所思地轉回了腦袋,擡腳繼續往前走着。
容家的人說江景漸午時就會到京城,江景漸肯定是要立即沐浴更衣然後進宮面聖的,她就先去燕王府裡等着他好了。
…………
将近午時,浩浩蕩蕩的大隊車馬入了京城,街道兩側避讓的行人邊走着,邊好奇地側目看去。
燕王府。
車馬停在府邸外的對街,一人下馬,湊近車輿低聲道:“殿下,燕王府到了。”
車窗的幔帳内傳出一聲“嗯”,繡着暗紋的幔帳被一隻素白的修長的手輕輕撥開,一道白衣身影不疾不徐地下了馬車。
金線繡紋的白衣随着他的走動微微擺動,江景漸擡眼,擡腳走向前方燕王府敞開的大門,他的身後,一隊腰間佩刀的白衣侍從神色漠然地跟随着,目不斜視。
江景漸面色淡然,身周萦繞着春寒料峭的淡淡冷意,他走上庭院的小橋,忽然見前方靜靜站着一道藕粉身影。
腳步頓了一瞬,他身周的冷意霎時一斂,彎着嘴角,朝着那少女走去。
同時,本是緊随其後的一隊帶着肅殺之意的白衣身影腳步齊齊一轉,無聲無息地退走了,隻剩一人不遠不近地跟在江景漸後方。
“江景漸……”
随着前方那人逐漸走近,江景鸢微微擡起了頭,漆黑的雙眸裡平平淡淡的,隻有略微愣怔的視線始終落在前方之人的面容上。
“怎麼在這裡等着?”江景漸眼眸彎彎,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十九歲的江景漸比她記憶裡的高了很多啊……
分明還是一身白衣,但她方才看了一路,總覺得江景漸好像變了很多,春寒料峭般,舉手投足間盡是無法徹底遮蓋的那徐徐流淌的淡淡冷意……
陌生嗎?好像也并不怎麼陌生,她隻是覺得他變了很多。
怔怔的視線在面前之人的臉上巡回遊弋着,江景鸢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寒光,她的視線一轉,看到了面前男子右耳上墜着一條細細的流蘇耳飾。
金鍊穿在紅繩間,編織成一個平安結,又串過五枚精巧的金色五帝錢,在最後落下細長的流蘇。
流蘇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金色的五帝錢在陽光下閃爍着細微的寒光。
是因為多了一條流蘇耳飾才會顯得不同嗎……江景鸢愣了一瞬,看着身前白衣之人笑着的面容,抿了抿嘴,垂下眼,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歡、歡迎回來……”
江景漸頓時笑容愈發明媚了,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一手繞過她的肩膀從後摸了摸她的墨發,一手虛虛地抱了一下她,笑着輕聲道:“好久不見。”
僅是一下,他就放下了雙手,轉而伸出右手牽起少女的袖角,兩人一起走向府邸内書房的方向。
走着,耳邊的流蘇輕晃,江景漸側了側頭,瞥了眼後方那道人影,說道:“元時,讓人将東西送來書房。”
“是。”後方不遠不近跟随着的元時當即應聲,轉身去準備。
燕王府的一間書房内,少女坐在軟榻上,身周堆滿了無數錦盒。江景鸢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地拿起來看,安靜地等待着江景漸從宮裡出來。
江景鸢打開過的這些錦盒裡,大多是宸國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還有十幾件精緻又不奢華的首飾——
外邊能買到的首飾再精美不過皇宮裡給的,能被輕易拿到的法器也不會是什麼稀罕玩意兒,遠遠不如皇宮裡的俸祿和容家寶庫裡的随手一樣。
江景漸深知這一點,就挑了這些有意思的小東西給她解悶。
江景鸢接着拿起新的錦盒,打開,動作一頓,她才擡手拿起錦盒中的一枚銀戒,神識往裡一探,拿出了幾個錦盒。
錦盒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齊齊打開,裡面或放着一瓶瓶丹藥,或疊放着十幾張黃黑色的符箓——
丹藥全是療傷續命的,符箓全是殺傷力強大到僅是用神識一掃就不禁感到駭人的。
江景鸢:“……”
真……
真是了解她。
“撲哧……”腦海中忽然響起許卿臨的笑聲,許卿臨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記得,你準備的也是這些。”
除了沒有準備首飾……江景鸢忽然想到了江景漸右耳墜着的五帝錢流蘇,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件法器,但她還是記住了下次要準備一些首飾。
半個時辰後,書房的房門被推開,坐在無數大小錦盒之中的少女擡頭,一道颀長的人影背着光走來。
“我聽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兒。”
江景漸臉上笑着走了進來,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