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縱不再和他糾纏,冷哼一聲,輕紫的衣袂翻飛,他策馬走了。
策馬走在郁郁蔥蔥的叢林間,他面上的冷意和嘲諷唰地消失,江景縱面色沉凝,銀灰色的眼眸幽暗了一瞬——
不一樣嗎?
謝家或許強,但也隻是在淵國強,縱觀天下,謝氏一族遠遠沒有到可以和容家抗衡的程度……他并不覺得江景濉會是什麼盲目自信的人,江景濉一定是……另外有什麼依仗……
是什麼呢?
江景縱回想着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感慨一聲到底還是在淵國沒有根基啊,他敏銳的直覺似乎察覺到了淵國内部藏着什麼很重大的秘密,但卻難以一睹真容。
算了。
試一試嘛,碰一碰嘛,這樣才甘心啊……
大不了就逃離淵國——
去更遠的地方——
縱橫天下。
而他的後方深林之中,高大駿馬之上的青衣身影望着與他相背的方向,久久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他漂亮的眉眼狠狠一皺,擡手捂着心口,微微弓着腰,愈發蒼白的臉上滑下冷汗。
強忍着心髒處突如其來的刺痛,江景濉面上的五官一擰,死咬着牙,硬生生地撐過了那陣刺痛。
片刻後,他呼出一口氣,面色不太好,墨黑的眼眸中浮現沉重和淡淡的疑惑。
“怎麼回事……”江景濉直起腰,擡眼望着來時的方向,卻隻能看到一片延伸向遠方的綠意,他心中輕輕地呢喃道,“為什麼會有一種奇怪的不祥預感呢……”
“我忘了什麼事情嗎?”江景濉面色蒼白,薄薄的汗水墜在下颚處要掉不掉,他沒心思擦拭,也沒心思行路,隻是乘着高大駿馬,渾身發寒地伫立在原地。
他望去的方向,層層厚重的樹木之後,宴席上,蒼老年邁的皇帝痛苦地弓着腰,一聲一聲,咳得撕心裂肺,讓人難以忽視。
下方的群臣不動聲色地相視一眼,很意外的,各自為營的群臣眼中齊齊浮現起了凝重和不安——
大淵的未來……唉……
後方的營帳内。
三兩宮侍掀開簾帳走進其中。
“放肆!”營帳内的宮人厲聲喝道,“沒有通報就擅自踏入,沖撞了娘娘,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為首的宮人淡笑不語,而後邊跟着的兩人倒是被吓得後退了一步,手一抖,手上托舉着的托盤中“叮當”倒下了兩個精緻的銀白酒杯。
營帳深處走出的宮人見他們仍然站在此地沒有動作,頓時怒目圓睜,朝着營帳外的方向高聲喊道:“來人!來人将他們拖下去!!”
走在前方的宮人擡手彈了彈衣袖上不存在的粉塵,臉上的笑容不變,他張了張嘴。
然而比他先行開口的是營帳深處傳來的一道輕柔女聲:“别喊了。”
“不會有人來的。”一道氣質溫婉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
“娘娘……?”有着一雙杏仁眼的宮女愣了一下,快步走向了謝初婉,低聲道,“您不是頭疼着嗎?怎麼出來了?這些人我馬上就……”
謝初婉輕輕擡手,打斷了她的話語。
頓時,宮女像是突然明悟了什麼,面色唰地難看了下去,扭過頭,目光不善地盯着前方的三人。
“皇帝的意思?”謝初婉看着前方三人,神色平靜地問道。
不知為何,她分明是一派溫婉,此刻卻讓人下意識避其鋒芒地猛然收回視線,不敢去看。
唯有站在兩人之前的那個宮人笑着說道:“陛下口谕。”
杏仁眼的宮女頓時雙手攥緊成拳,憤怒地瞪着他。而被扶着的謝初婉仍舊平靜自若,說道:“他是想死前拉個墊背,還是昏聩到以為我的死可以動搖謝家、連家和他們的合作?”
頓了頓,謝初婉輕歎着搖頭:“真是愚蠢。”
前方的宮侍臉上的表情始終不變,絲毫沒有因為她口出狂言而産生多少情緒,隻是笑着說道:“還請娘娘不要為難我等。”
謝初婉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為難了你們,又能如何?”
後方端着酒杯和酒壺的兩個宮人畏懼低下了頭,而前方的那人隻是笑出了聲。
窸窸窣窣聲中,營帳外圍近了大隊身着盔甲的守衛,沉重的腳步聲中,營帳内的宮侍笑容滿面地說道:“為難我們幾個下人是無傷大雅,但娘娘,謝家、連家乃至淵過可都要聽着陛下的意思啊……”
“撲哧……”謝初婉毫不留情地笑出來了,這一刻,她身周的溫婉中藏着刺骨寒意,仿佛沉睡的兇獸睜開了眼,隻是一眼,就令無數生靈膽寒。
她嘲笑道:“淵國何時輪到那個懦弱無能的老廢物做主了?”
“娘娘,您這是執意要與陛下作對啊……”為首的宮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長長地歎了一聲,仿佛已然預見了既定的結局。
謝初婉沒再理會他,轉眼看向身旁氣得渾身發顫的宮女,柔聲道:“暖兒,将我的佩劍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