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齊和沈修遠是不一樣的人。
小皇帝托着腮想。
這一點甚至從他們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來——沈修遠鐘愛青色衣衫,衣擺随着微風輕輕拂動卻絲毫不顯張揚。
他面容清秀,眉目間透着一股溫潤之意,仿佛一塊經過歲月沉澱的美玉,内斂而含蓄。學堂之上,他總是雙手背在身後,姿态端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一絲古闆的守禮,看得出自小家教甚嚴。
而沈修齊則完全不同,他身着一襲深色長袍,領口大開露出鎖骨,渾身充滿着生機與活力,像是山林間自由奔跑的野獸,他的雙眼盯着人時眼神明亮而炙熱。
小皇帝忽然覺得自己的收藏室中少了一雙這樣的眼珠。
“沈愛卿……”
小皇帝的語氣逐漸低了下去,他弱氣的嗓音加上他稚嫩的面容,沒有一個人會懷疑這樣的孩子。
“我……朕……朕隻記得,那日母後召見沈愛卿,說是有關北面的戰事需要老師定奪,老師那天臨走前還和我說回來便教我制香之法,老師還同我玩笑,說那是他的不傳之秘,可……可他沒有回來,母後說老師死了,以後不能再給我當夫子了。”
“太後娘娘?”
沈修齊自然聽說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太後,民間傳說這位娘娘當初入宮時就不是人身,而是某位皇子為了讨好皇帝特意獻上的妖物。
也因此一入宮就得到了皇帝的寵愛,且這寵愛經久不衰。到最後皇帝居然為了這位娘娘誕下的龍子而對其他皇子大開殺戒。
沈修齊覺得哪裡不對。
可他找不出究竟是哪裡,并且按照小皇帝的說法,沈修遠的最後一面便是這位太後娘娘。
這一刻他有些慶幸小皇帝還沒到親政的年紀,而導緻太後必須垂簾聽政,如此一來他作為臣子也能找到機會面見太後。
可今天怕是沒機會了。
小皇帝問他既然沈修遠來不了了,那以後沈修齊能不能來當他的老師。
順便小皇帝還恩準他繼承父兄的爵位。
沈修齊跪拜:“臣倒是想,奈何大字不識一個,實在無法擔此重任。”
“沒關系的,你可以成為朕的玩伴,朕也會去求母後同意此事的。”
沈修齊:“既然如此,那臣何日上工?”
小皇帝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痛快,他還以為沈修齊會發現什麼接着瘋狂逃離皇宮呢。
不過,這樣要有意思多了。
隻會逃跑的獵物怎麼比得上會反抗的獵物?
小皇帝眯着眼睛彎笑道:“……很快。”
“你又找到好玩的了?那你這次說什麼也不要再給我找麻煩。”
地面鋪着柔軟珍貴的宮毯,殿中央擺放着一張烏木鑲嵌的長案,上面擺放着青花瓷瓶,插着幾隻新鮮的牡丹,嬌豔欲滴,為這奢華的宮殿增添了幾分生機,而案旁是一張紫檀木雕花的屏風,屏風上挂着一幅錦繡畫卷,鳳凰居中,百鳥環繞。
李妃斜倚着軟榻,榻上鋪着柔軟的錦緞,也繡着金絲的鳳凰圖案。
她這段日子過的及其惬意,養的肌膚如軟玉般細膩光滑,烏黑的長發仿佛瀑布。
李妃微微仰着頭,紅唇輕啟,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品嘗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宮女适時上前,輕柔地接住那粒葡萄籽。
“母後這話說的兒臣很是委屈,難道母後你玩的不開心嗎?那當初為什麼怎麼都不肯還給兒臣。”
小皇帝時常挂在臉上的微笑,弱氣和善良在此刻橫掃一空,他的臉上什麼都沒有。
他明明還想多玩些日子。
殿内忽然刮過一陣陰風,随着陰風而來的還有一隻突然現形的鋒利五爪。
宮女們紛紛猛然跪地瑟瑟發抖。
李妃冷哼一聲,那五爪的主人發出一聲尖利又痛苦的嚎叫,轉瞬消失。
小皇帝面不改色:“你的宮女太監要是再死就不好添人了。”
看看,怨氣都足以支撐這些死去的冤魂回來讨債了。
“叫你去做的事情怎麼樣了?”
小皇帝的指尖微微摩挲,陽光透過殿宇的雕花窗棂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他擡起頭與李妃對視,陽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卻掩不住他眼中的詭異光芒。
“想來日日以妖丹韫養,此時再蠢笨也應嘗出幾點好處了。”
他的夫子們。
朝中的棟梁們。
各個都已經到了白發蒼蒼的年紀,腿腳不便,唇齒蠢笨。
如今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叫你們再多活上一些日子。
有誰會不願意呢?
沈修齊回到自家大哥曾經住過的院子裡,深吸一口氣。
——沒關系,這不過是第一次,空手而歸很正常。
“不知道我那些兄弟們如何?”
符真人答道:“都差不多了,你們的身體就是太健康了,應該學過一點其他的東西吧,那東西和妖氣詭氣相撞,就像是冰和火撞到了一起,你們身體隻不過是個容器,不舒服很正常,等你們适應了症狀也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