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氏驟然偏頭,望見了女兒眼中的為難與乞求,微微一愣,随即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她一眼。
薛渠泫然欲泣,下意識回頭,恰好對上長姐袁彥的沉靜目光,心中一時大定,好像也沒那麼忐忑了。
韻采從旁默默瞧着,這是把她家姑娘當成主心骨了。
各家夫人仍在争搶着使出渾身解數,逮着篆刻這一點不遺餘力地恭維,被瑞太妃一一笑納。
馬屁拍到了正地方,衆官眷便更加放松,無非是想要留下個知書達理的好印象。
崔氏亦然,可她到底是個既要裡子又要面子的官家夫人,即便心裡對謝兆諸多滿意甚至想要巴結,也沒過多外放,指着不遠處那處高台說:“記得去年過來,那裡還隻是種了些月季,想不到如今成了涼亭,倒和這内湖相得益彰,真是玲珑心思!”
旁邊不少夫人于是都跟着轉換話題,輕聲附和。
其實她們大多都曉得,崔氏大概才是瑞王府真正想要宴請之人,隻因無論從年齡,才情或是外貌長相,禮部尚書郭汝明的千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當真是沒法比的。
但那又如何,最終敲定的,不還得是瑞王殿下本人麼?如果真看上了,那郭阮待嫁快兩年了,怎的還不見瑞王府有動靜?很顯然,就是沒看上嘛!
蔡氏與崔氏對視一眼,前者剔透得瞬間領會其中含義,便拉着自家女兒不經意地說了句:“我記得阮姐兒也常會雕刻一些核桃之類的小把件呢?”
崔氏就感歎着回答:“女孩子家的小把戲而已,跟瑞王殿下可沒法比呦!”
郭阮聞言恰到好處地嗔怪一笑,如在自家般和母親撒嬌,拿捏得十分得體。
“雕刻核桃那麼精巧的技藝怎能是女兒家的小把戲呢?”瑞太妃不經意望了眼郭阮精緻纖細的雙手,笑容不變,說她,“你最是個伶俐的了。”
崔氏和阮姐兒忙謝過誇獎。
其餘衆人相互對視一番,皆從對方眼中瞧出了了然。
天色漸晚,小厮依次在府中挂起燈籠,視野所及處清晰又朦胧,和白天的王府是兩種感覺,有許多镂空的裝飾裡都放了燈,崔氏心中驚歎,望向前頭的那點光亮,看向瑞太妃,“都這麼晚了,殿下還沒散職回來嗎?”
瑞太妃輕聲一歎,無奈道:“自打去了刑部,我有時候一整日都見不到他。”
“殿下身為刑部侍郎,身上責任肯定是重的,忙一些也是在對整個平京城負責。”崔氏隻好順着話頭說道。
此刻隻有崔氏和女兒郭阮走在瑞太妃身側,其餘人都默契地落後兩步——這邊眼看着是走不通了,隻等着有機會偶遇瑞王謝兆,到時候再各憑本事吧!總歸不會隻娶一個,當不成王妃,側妃的位置總還是富餘的。
說着話,見吳管家信步而來,先和主人見了禮,又和各位官眷見過禮,這才道:“太妃,郭尚書家的馬車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自然是來接崔氏以及女兒的。
崔氏有些意猶未盡,但時候是真不早了,且她們作為女方,說親這種事若是太上趕着,反倒成了那個被動的,到時候瑞王府這邊沒有任何損失,女兒郭阮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所以越是想要将親事敲定,就越是不能急于求成,已經等了兩年,斷不能在此刻繃不住以緻功虧一篑。好歹他們郭家也是高門大戶,雖如何都比不得瑞王府尊貴,但也是書香門第、鐘鳴鼎食之家。
再怎麼想結親,也不能落了自家的身份。
想通此處,崔氏便拉着郭阮與瑞太妃以及衆人告辭。
不一會又有小厮前來,言說各家馬車都已陸續趕來,餘下的貴婦小姐們便也都紛紛告辭,隻是沒能見到謝兆,不少人眼中都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袁彥和妫氏來時就不是乘坐的一輛馬車,回去自然也是兵分兩路,妫氏拉着薛渠磨磨蹭蹭,府上的車已經在外等了好一會,她卻還在裝模作樣地指着一處假山石問說,這塊石頭真心不錯,不知是瑞王殿下從何處尋來?
司空青藍望了眼一旁的鄭嬷嬷,後者通過多年的主仆默契立刻會意,忙笑回道:“夫人,這塊石頭是當初瑞王府落成時先帝賜下的,出自越州宋大家的手筆,并非是我們殿下尋來。”
妫氏悻悻收回手。
薛渠如芒在背,其實她周圍早就不剩誰了,可就是覺得,仿佛有許多道目光正在偷偷瞧着她,瞧着她與母親的笑話。
她想去拉母親趕緊離去,可母親卻暗中狠狠将她的手甩開,還扭過頭來用力瞪了她一眼。
十歲的小女孩本就該是個天真無垢的模樣,可薛渠的臉上卻滿滿的全是無可奈何,她下意識四處看,卻沒能望見那雙令她安心的眸子,免不得更加六神無主。
司空青藍再次給鄭嬷嬷使了個眼色,鄭嬷嬷便走到了妫氏面前,搭了兩句話後,開始親自給她介紹起府中一些個裝飾擺設。妫氏受寵若驚,小心翼翼應對,一時間倒也顧不上薛渠如何。
司空青藍招了招手,讓薛渠過去說話。
薛渠怯生生的,連頭也不敢擡,不過禮貌仍在,薛府的家教向來很好。
“拜見太妃。”
司空青藍借着燈火仔細端詳,忽然笑了笑說:“你和你的長姐倒不怎麼像呢!”
薛渠心中一顫,斟酌回道:“回太妃,父親說長姐的容貌繼承了先夫人的九成,渠兒卻是和母親相像,”說着便笑起來,“父親總說,他隻是參與了一番,卻根本沒留下丁點印記。”然後像是突然意識到話裡的不合時宜,慌慌張張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