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彥收回視線,半晌才輕哼道:“他們最該死。”
八年前,若非有祝家從中推進,她袁家滿門不會在那個冬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不會滿門百餘口,最後就隻剩她一人!
謝兆說:“我已做了安排,上元夜的案子馬上就會歸檔。”
袁彥看他一會,俄頃,忽然提了句:“不再問問?”
謝兆擡手,像是想要碰一碰她的頭上的朱钗,卻又克制地隻是拂了拂她鬓邊的碎發,對她說:“這幾次同你說了些話,我便知道你此次回來必是做了完全準備,甚至誇張些,進京前後你所要走的每一步,應該都在計劃之中,我很想為你做些事,不過你或許根本無需我的幫助。”
微風吹過,剛剛整理好的發絲再次垂落,謝兆不厭其煩地為她一再绾發,嗓音輕柔,“阿彥,有我在,你可以更加放心大膽去做想做的,收尾善後的諸多事宜便交給我,我知道你心裡早有應對,但多一個我,也許可以省去更多麻煩。”
他手指不知有意無意,輕擦過她耳垂,袁彥不避不閃,耳尖卻悄然着了色。
“我……”
“阿彥。”
袁彥話到嘴邊,被這一聲喚給堵了回去。
“你想做幕後那雙看不見卻可扭轉乾坤的手,我想做幕前迷霧,我要讓他們直到死,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袁彥沉默半晌,出聲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了?”
謝兆笑容裡有了幾分蒼茫,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而是說:“阿彥,帝王無情,所謂皇親國戚,不過一紙笑談。”
“祝家那三人進京,實際是假借探親,去給宮裡送信,”袁彥别開視線,不忍再看他的臉,冷笑道,“兩袖清風的祝大學士,表面上誰的隊都不站,隻将先皇當做靠山,實則早早便成了太慶帝的爪牙,緻仕還鄉,還的卻并非他自己的故鄉越州。”
謝兆訝然。
袁彥示意他稍安,繼續道:“祝大學士年紀不小,心氣卻高,那一路去了不少地方,其中停留最久的,莫過于南邊的澹洲地界。”
謝兆的手蓦地微微蜷了一下。
袁彥遲疑一瞬,還是決定告訴他,“我手裡有一份現成的詳細情報,如果你想看,等回去之後,我可以讓人給你送去。”
“阿彥肯幫忙,自是求之不得。”
袁彥微微一笑,正欲說話,忽見一道身影由遠及近迅速而來,她眉眼倏然亮起,起身望過去,“韻采回來了。”
謝兆自然也在第一時間留意,隻是心中卻總覺異樣。
“姑娘,”韻采神采奕奕,在袁彥面前站定,又忙給謝兆見禮,“殿下。”
謝兆目光不動聲色望了遠處一眼,仍然沒有荷風的動靜。
難道這小婢女方才過去解決的,正是他的暗衛荷風?
“對方幾人?”
韻采舉起一根手指,“姑娘,隻有一個,是個練家子,隻不過拳腳功夫沒奴婢熟,奴婢給他上了些軟腳散以及讓他腦子變蠢的藥,明日太陽升起前,他除了休想再爬起來,連今日發生的事也都一并忘了去!”
“做得好。”
謝兆此刻已經不做他想,如果對方真是荷風,那明日就知會藏鋒,鞭子定不會教他少挨了——培養這些年的暗衛竟還不如阿彥身邊的一個婢女,說出去怕是要把人的大牙給笑掉。
韻采掩唇而笑,“奴婢方才回來時還在沿途撒了些可緻幻的東西,若有人順着找來,怕是要找到地老天荒了!”
謝兆安靜跟在一旁,心中默默想着,或許婚後,他可以每隔幾日便挖掘阿彥身上的一個秘密,應該能挖很久吧?
行至依山傍水之地,謝兆步子邁得稍稍快了些,即使知道袁彥掐算之後便知他将那一壇骨灰葬在何處。他在其中一處平地停下,轉身告訴袁彥,“為避免耳目,我并未立碑。”
袁彥面色柔和,緩步而去。
謝兆說:“這一整片都被我匿名買下,平日會一直有人換班看守,隻在今天将他們暫且撤出,天上地下,你知我知。”
袁彥跪坐在地。
韻采将身上背負的東西一一拿出,有她們昨日備下的,也有謝兆提前準備的。
瓜果時蔬,金錢元寶,美酒佳肴。
火焰竄高,帶起灰燼在空中一圈一圈打轉,最後飄遠不知所蹤,袁彥沉默看着,好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謝兆也在旁邊和袁彥一般跪坐,将好些話都藏在心中,悄悄說與地下的人聽。
當時他一路濕漉漉跑回定國公府時,火已幾近熄滅,靠着火光分辨摸到後廚,好不容易翻出個完整的罐子,前院後院,東院西院,勉勉強強将其裝滿。
其實他自己都不确定裝在其中的到底都有誰,或者說,都是什麼。
之後抱着罐子回到家,是事後才聽母親說起,彼時他已昏睡許久,那夜的事亦記不清許多細節,母親說,那是他自己帶回來的,就算是昏睡時,也仍不肯撒手。
諸位長輩放心,從此以後,我必定會好好守護阿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