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晚裡,電話那頭的聲音分外明顯。
“你是我女兒,你就得聽老子的!别人彩禮都給了,足足三十萬,夠看得起你了,你趕緊給我從鹿城回來,也别讀書了,收拾收拾嫁人去。”
男人先是強硬的要求,後來又變成賣慘的訴說。
“女兒啊,人活這一輩子圖什麼,不就圖一個家和萬事興嗎?是,當爸爸的之前是不夠關心你,可那也是沒辦法啊,爸爸身體不好,年紀大了又賺不到什麼錢,爸爸也命苦。你也别怪爸爸,要怪就怪自己命苦。”
“你聽爸爸的,你現在覺得自己成績很好,想讀大學,爸爸不是不支持你,爸爸肯定希望自己的女兒好,對不對?天下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可是讀書的錢從哪裡來呢?
人家男方說了,你嫁過去了,人家給你掏錢讀大學,你看這多好,再說了,就算讀了大學又怎麼樣呢?現在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辛辛苦苦也就是三千一個月,還不如嫁人呢,你在家裡輕輕松松地照顧老公孩子,多好!神仙也就是這樣的日子了。”
“爸爸真的千挑萬選給你找了這門親事,男方家住在縣城裡,他們也不嫌棄你,還給了這麼多彩禮,咱自己家破破爛爛的,有了這三十萬,爸爸再湊一點在城裡買個房,你們小兩口鬧别扭了,你還可以回家住,爸爸肯定給你出頭,你看這多好。”
男人說着說着,還真把自己感動了,以為自己就是那種辛苦為孩子付出,結果孩子還不理解的父親。
男人的表演很精彩,但鹿園的兩個人都沒有被他迷惑,把别人當傻子糊弄,這樣的人往往自己才是傻子。
顧輕風内心冷笑,耳畔也傳來清冷決絕的女聲,
“嫁人要是這麼好,你自己去嫁吧!”
“你!你個不孝女,你老子要是自己有本事,還用得着求你嗎?”男人被激怒了。
女聲寸步不讓,“沒本事就去死吧!”
女孩的語氣很是認真,話語裡的涼薄與恨意像是擠壓萬年的冰雪,
“我不知道誰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你了,我最後通知你,你沒資格管我的事,我也不會任由你擺布,你不用再打電話了。”
“老子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久,就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你以為老子對付不了你嗎?你信不信老子鬧到你學校去,你攪黃了老子的事,我也讓你讀不成這個破書。”
“生我的是我母親,養我的是我外婆,你去哪裡鬧,你都讨不着好處。”
女孩說着說着,發出一聲冷笑,“你可以試試去學校裡鬧,你要是讓我讀不了書,我就去開車撞死你!開車撞死人隻用坐三年牢。三年後我出獄了依然可以讀書,沒了你這個拖累,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但你沒了命,可就什麼都幹不了了。”
女孩的聲音很是認真,她甚至知道車禍事故緻人死亡自首的有期徒刑在三年以下,足以看出她早有計劃。
電話那頭的男人被吓到了,他知道這個女兒性格倔強不好搞,但他沒想到女兒不聽話也就算了,竟然還想着殺了她爹。
“你!你敢!”男人的語氣比起之前明顯多了幾分氣弱。
“呵……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女孩笑着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
她轉過身,目光緊緊盯着站在樹下的陌生男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你電話的,我……我父親今天也逼我去相親。”顧輕風扶着樹,手指摳緊了樹幹,有些緊張。
銀白的月光灑在她臉上,将她眼神裡的狠戾一并映在了顧輕風心湖裡。
明钺沒有接顧輕風的話,她“嗯”了一聲,擡腳便要走,顧輕風松開樹,朝她追了過去,
“等……等一下,同學。”
明钺擰着眉回頭,語氣不耐,“怎麼了?”
“我……我想,”顧輕風不知道怎麼說,他的煩惱于她而言大概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吧。
明钺沒有看清男人的臉,但她讀懂了他的糾結與愁緒,她把口袋裡的一罐葡萄汁拿了出來,掰開男人的手,放到他手上。
易拉罐冰涼的觸感和女孩溫軟的指尖一并落在他掌心,顧輕風呆呆地望着她。
“給你。”
“她給了我追求自由的勇氣!”顧輕風再次回憶起他和明钺的初次相遇,眼裡的笑意滿得像是要溢出來。
對面的耿溪神色古怪,顧哥說的初遇确實很美好,就是太美好了,美好到浪漫的程度,叫人無端生出幾分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