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伸手扶她一把,兩隻手剛碰上她的胳膊,紫雲的眉頭蹙得更深了,連忙躲開捂住被撞到的地方。
“沒事,多謝公子。”
紫雲話音剛落,一抹殷紅猝不及防地映入江伊眼中。
她微微睜大雙眸,道:“你流血了,真的沒事嗎?”
紫雲眼底泛着淚光,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把受傷的胳膊背到身後,搖搖頭:“沒事的,公子要走,我送公子下去吧。”
江伊看她幾秒不再多言,拿起桌上的紙扇徑直走了出去。
走到鏡花水月大門口的時候,柳大娘和幾位姑娘依舊還在那裡攬客,看見江伊出來,柳大娘子揮着手帕,咧開大紅唇來和她打招呼。
“哎呦公子,這就走啦,怎麼不多玩會兒?莫非我們紫雲姑娘沒伺候好您?”
紫雲站在旁邊抿緊嘴巴沉默不語,江伊看了看她,随後把視線落在柳大娘身上,揚起唇角笑道:“不是,紫雲姑娘伺候得很好,隻是我府中還有事。柳大娘,不知我能否和紫雲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能的能的,這有什麼,你們聊着,我先去忙,紫雲啊,你好好招呼公子,可别給我們鏡花水月丢人。”
不知道是不是江伊的錯覺,她總覺得柳大娘說完後面兩句話後,紫雲渾身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這是下意識的害怕和緊張才會出現的小動作。
“公子,您要和我說什麼?”
長街上人來人往,江伊擡腿走到路邊一個賣花燈的小攤旁,這個角度完美避開了柳大娘的視線範圍。
“你的胳膊受傷很嚴重對不對?”
像剛才那種程度的碰傷頂多會出現淤青,絕不會流血,直到剛才看見紫雲對柳大娘的恐懼,她這才敢确認。
江伊斂了神色,蹙起秀氣的眉毛繼續追問:“那個柳大娘打你了,或者别的客人欺負你了嗎?”
紫雲愣住了,自入鏡花水月以來,除了她妹妹以外,從來沒有人關心過她,心裡雖然委屈,但她還是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出來:“多謝公子關心,不礙事的。”
江伊瞪大眼睛驚愕道:“不是吧,她真打你了?你就站着讓别人打,不知道還手嗎?”
紫雲聽了她這番話,面紗上的一對鳳眸逐漸睜大,就連攤主也愣了,手裡拿的花燈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後面的夏織偷偷拽了拽江伊的衣服,小聲提醒:“小姐,你露餡了!”
江伊這才發現自己一着急竟然發出了原本的聲音,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看向紫雲。
“你,你是女人?”
見隐藏不下去了,江伊幹脆破罐子破碎直接承認:“是啊,我是女扮男裝來的,怎麼,你要去告發我啊?”
紫雲緩緩搖了搖頭。
江伊怒其不争,這會兒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了,抓起紫雲的手腕,把她的衣袖撩了上去,隻見皙白纖細的胳膊布滿了青紫傷痕,胳膊肘的位置還用了紗布裹着,此時上面沾滿了紅色血迹,有些地方已經變黑了,想來這傷是有段時間了。
小攤販也看不下去了,搖頭啧啧稱奇:“這老鸨也是狠心,看把人姑娘打成什麼樣了?”
江伊瞥他一眼,小攤販立刻閉嘴,低頭假裝擺弄自己攤位上的燈籠。
怪不得生意不好,原來精力都用在看熱鬧上了。
紫雲收回自己的手臂,把衣袖慢慢拉下遮擋住傷痕,見門口的柳大娘并未朝這邊看,“噗通”一下就給江伊跪下了。
“求姑娘救命!”
江伊急忙彎腰去拉她,“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不,姑娘,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她快被人打死了!”
“你先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說。”
紫雲抹了把眼淚,一些來不及擦掉的淚珠洇濕了面紗。
“我妹妹被一位老爺相中,重金買下了她的賣身契,想娶她過府當小妾,可是我妹妹不肯,柳大娘就把她打一頓,關了起來,過幾日就要給那位老爺送過去……”
江伊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你妹妹不肯嫁,他還能強搶民女不成!還有沒有王法了?”
小攤販附和:“就是!”
紫雲哽咽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被賣進這種地方,本就是供達官貴人取樂的,就算是告到官府也不會有人理會的。”
“我冒昧問一下,娶你妹妹的那個老爺多大年紀了?”
“差不多有六旬了。”
江伊皺緊了眉,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惡臭的老人味。
緊接着一個人說出她的心聲:“乖乖,這老頭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啊!這年紀都能當她爹了吧!”
江伊聞聲看去,卻見那小攤販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瓜子,倚靠在攤位上邊嗑瓜子邊吐槽,活脫脫一個吃瓜群衆,看熱鬧不嫌事大。
“紫雲姑娘,我能幫你點什麼嗎?”
“藥!我妹妹挨了鞭子,直到現在柳大娘也沒找個大夫來給她瞧瞧,我又走不開,所以能不能麻煩姑娘去藥鋪幫我抓點治療外傷的金創藥?”
如果面前這個人女子的身份沒有暴露,恐怕紫雲真不敢和她說出自己的苦楚。
男子再好,有些事情他們也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就比如某些男的會認為一個勾欄女子有幸嫁進大富大貴之家當個小妾,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挑挑揀揀妄想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就成了笑話。
而女子則不一樣,同為女人家,大家多多少少都能體諒些身為女子活在這世道上的不易與艱辛……
紫雲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方才敢與江伊将事情和盤托出。
江伊不疑有他,扭頭對夏織道:“夏織,你去附近的藥鋪抓點藥來。”
“是。”
“欸等等,我跟你一塊去,我知道前面就有一家藥鋪,離這裡很近的。”
那小攤販很是熱心腸地跟上去,也不管自己的攤位了,夏織見江伊沒反對,快步跟上他的步伐朝藥鋪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