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仍在魇中,細密的汗珠不斷從額頭、鼻尖滲出,沿着略微扭曲的臉龐緩緩滑落,呼吸輕顫,嘴唇緊抿,似乎在極力壓抑痛楚。
究竟是多麼可怕的夢魇,能叫連千刀劃過都不曾皺眉的男人如此痛苦。
不行!再不将他叫醒的話,他會死在魇中!
姜山楹雙指并攏點于額頭,一抹晶瑩剔透的神識,正緩緩随着她的指尖自體内抽絲剝繭般逸出。
這是她頭一次神識離體,雖然隻是一抹碎片,但排山倒海般的無力感瞬間襲來。
很難形容這是怎樣一種感覺。
周遭環境都變得模糊無比,不是視覺上的,而是一種感知,一種與外界的聯系被悄然切斷。
姜山楹握緊拳頭,透潤的指尖刺入掌心,她使勁眨了眨眼,将那抹神識引領着朝姜至額頭而去。
兩抹神識碰撞,仿佛兩塊棱角分明的巨石在無盡的虛空中猛然撞擊,勢必如利刃切割神經般痛苦。
姜山楹咬緊牙關,心一橫,神識碎片便脫離指尖融入姜至額頭。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來臨,反而像是河流彙入大海,平靜、溫暖。
她睫毛一顫,緊接着凜聲喊道:“姜至!醒醒!”
面前之人驟然睜眼,那雙碧綠眼眸深如湖水,帶着旋渦般直直鎖住姜山楹那雙丹鳳眼。
“姜...!”
“砰!”
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她猛然擊飛,脊背重重撞在樹幹上,姜山楹頓時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猛咳一陣,吐出一口含着不知名肉末的血水。
她怒視着那從樹冠處緩緩降落的男人。
“你做什麼!”
“不對,你不是姜至!你是誰!”
男人并未落地,反而浮于半空,強勁的靈力将長袍下擺吹起,露出那雙勁瘦的雙腿。
他并未回話,反而從額角抽出那抹晶瑩的神識放在嘴邊,伸出舌尖輕舔。
!
姜山楹大駭,瞬間全身血液倒流,仿佛被電流擊過般戰栗起來,寒毛直豎。
那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恐懼,源于那抹神識。
她試圖将其召回,卻發現與神識的聯系已被切斷。
“你想做什麼!”她費力撐起雙臂,上身揚起放緩語氣。
“你不是姜至,姜至人呢?”
“他?”
“一個膽小鬼罷了,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
男人終于開口,但薄唇下已不再是那般清潤的嗓音,反而戲谑輕佻,又帶了些莫名缱绻。
“姜。”
“山。”
“楹。”
...
“膽小鬼?”
姜山楹強撐着靈力站起身,每動一下,全身筋骨就像随時要散架般發出吱嘎的抗議聲。
“誰說他是膽小鬼?”
她向前移動半步,餘光瞥見那人也學着她的模樣靠近半步。
姜山楹皺眉,又後退半步,眼見着那人也後退半步。
她不禁譏笑,“怎麼?姜至是膽小鬼,你又是什麼?學人精?”
男人似是不懂,擰緊眉頭仿佛在思索什麼是學人精。
半響,他像是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
接着,姜山楹看見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擡起,小臂微曲,拇指與食指在空中輕捏,靠近嘴邊。
而另一頭,男人和她的動作一模一樣,隻是那兩指間撚住的,是她的那抹神識。
他什麼時候控制了她的身體!!?
是那抹神識!
姜山楹眼睜睜看着,那人先是伸出紅潤的舌尖舔舐那抹神識,神識不自覺顫動,又被他張開薄唇叼住一角,用尖牙輕輕摩挲。
随後,修長的脖頸微微揚起,喉嚨上下滑動,将神識吞咽腹中。
姜山楹從始至終都跟他保持着同樣的動作,她眼睜睜、且身體力行看着并做着這一切。
喉嚨發緊,一股惡心感不斷上湧,她忍不住跪地幹嘔起來。
“怎麼?這就受不住了。”男人緩緩飄到她身旁,居高臨下般微微俯身,手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
姜山楹被迫仰頭。
四目相對間,那雙眼眸已呈墨綠色,揚起的嘴角、微挑的濃眉,無不彰顯他現下有十分興緻跟她慢慢讨教。
“你不是想知道姜至去哪了嗎?”他低下頭湊近耳邊,輕聲低語。“我告訴你,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隻不過...”男人起身退開,張開雙臂在姜山楹眼前轉了兩圈,語氣十分雀躍自豪,“我比他強!”
“當然,也比你強。”
他右手一擡,遠處掉落在地的【雲梨】被丢到姜山楹面前,“哐當”一聲,雪白透亮的劍身映出二人。
一個站立,一個趴伏。
一個微笑,一個看不清神情。
轉息間,姜山楹“騰”地一聲從地上拔起,【雲梨】應聲落于掌心,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軌迹,快得隻能捕捉到一抹殘影。
緊接着,伴随着一聲沉悶而決絕的“噗嗤”,劍尖精準無誤地穿透了男人的胸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你不應該把劍還給一個劍修。”
她手腕旋轉,劍刃在血肉中翻騰,眼前男人卻未有半分痛楚。
反而,墨綠色的眸光愈發明亮。
他低下頭,鼻尖湊近,呼出的熱氣撩過她的耳邊,“你也不應該靠近我。”
“噗嗤”一聲,又是血肉被穿透的聲音。
姜山楹僵直着脖頸垂下頭去,胸前已被一隻手臂穿過,心髒被強硬扯出。
“撲通!撲通!”
她看着離體後仍在跳動的心髒,突然生出一種光怪陸離的奇異感。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她竟是要這樣死了嗎?
不是死在兇獸手上,也不是死在敵仇暗殺。
而是死在一個她方才拼盡全力所救之人手上?
身體瞬間癱軟,姜山楹向後栽去。
餘光看見那抹墨綠色泛着光點,滴滴灑灑落到地上,陽光反射後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