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指示燈變換,車子緩緩啟動。
斑駁樹影在顧未遲冷峻的側臉上不斷劃過,色調好像拉扯的舊膠片,顧東冬恍然發現,對方出國前殘存的一絲鋒利竟也悄然褪去。
作為從小相熟的人,他知道,顧未遲骨子裡那股厭世的勁頭依舊存在,成熟穩重的外表下,不知藏了多少陰郁。
“我沒那麼好心。”顧未遲跟着導航,将車子拐進一條小巷,眼中無波瀾,“找你是為了借錢。”
借錢!?
雖然憑借顧未遲歸國後的“自爆性取向”相關炸裂發言,家裡确實有可能對他進行經濟制裁,但…這位哥從出國前就沒靠家裡了啊!
還指着這頓大餐給小雨帶點好吃的補補呢,這賬不會讓他結…吧…
“我滴哥,你太久沒回來,是不是忘記堂弟是個大學生了。”
顧東冬雙手緊抓胸口的安全帶:“我爸在顧氏隻是普通高管,而且家教挺嚴的。”
顧氏家主的公子哎,總不能淪落到惦記他攢的那十幾萬塊壓歲錢吧。
“想挺多。”顧未遲臉上毫無愧疚。
“有位姓陸的先生答應我,隻要今天帶你過來,他就會借給我一大筆錢。”
*
夏聽雨沉睡幾個小時,做了很多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中他能聽見聲音,舉着雨傘的男妖精一直在身後追,邊追還邊說情話,他吓得反複跌倒,妖精一下撲到面前,将手中黑傘慢慢收起。
他被定在原地,害怕中摻雜着好奇,置于危險中依舊在想,被傘遮住的上半張臉,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就在即将看到男妖精眼睛時,天光大亮,他猛地驚醒。
“!”
眼前場景回到宿舍。
應該是跌進另一層夢中吧,不然怎麼會見到男妖精收了傘,亮出自己真實樣貌,站在宿舍床鋪下面看他。
别的不說,這真是一張很好看的臉。
桃花眼本應多情,卻偏偏帶了些清冷,顯得斯文矜貴。高挺的鼻梁下面是抿成一條線的薄唇,看不出情緒,以至于更加吸引人。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顧東冬的聲音,不真切,卻讓夏聽雨更加确定了這是場夢。
夏聽雨和男妖精對視,腦中突兀響起一些對話。
“冬冬,你還記得我說的那個男醫生嗎?”
“記得啊,怎麼了?”
“他現在就站在我面前,好帥啊。”
雖然是夢,但男人打量過來的目光實在平靜深邃,讓人不自覺看向他的唇,想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
可惜對方始終沒有開口。
“……”
夏聽雨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于是閉上眼睛,等待下一個夢。
顧東冬把顧未遲車後備箱裡的水果放到宿舍陽台安置好,轉身發現他還站在夏聽雨床下。
夏聽雨睡覺時不戴助聽器,吵不醒,顧東冬問得随意:“哥,小雨剛才為什麼盯着你看,你們認識?”
“不認識。”顧未遲想起醫院裡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低聲問,“他就是你說的那位?”
“對對,他叫夏聽雨,是我在大學裡最好的朋友!”
24K什麼來着?顧未遲微微皺眉。
“你最好的朋友,好像發燒了。”
夏聽雨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臉泛紅,額頭起了薄汗,纖長睫毛一眨一眨。
往下看,唇角細微幹裂,嘴裡嘟嘟囔囔的,聽不清内容。
“啊?”顧東冬扒着床沿,看清後也吓了一跳,“剛從醫院回來,怎麼又病了。”
他一邊翻箱倒櫃找體溫計,一邊指使:“哥,你專業,先幫我摸摸他額頭溫度。”
顧未遲挑眉。
顧東冬急了:“牙醫也是醫啊!”
可能是不太相信顧東冬照顧人的能力,顧未遲沒反駁,往前走了幾步。
他身高足夠,不用扒床沿也能看清夏聽雨安靜的睡顔,甚至連粉色耳廓裡一顆紅色的小痣都清晰可見。
顧未遲問:“他去醫院做什麼?”
“兼職遛狗。”顧東冬歎了口氣,“雪地裡摔了一跤,腿磕破,腳腕也扭傷了。”
顧未遲嗯了一聲,伸出左手向夏聽雨額頭摸去:“不排除呼吸道交叉感染,也可能是炎症。”
畢竟在醫院見到時,還坐着輪椅。
這麼近距離說話,床上的人都還沒被吵醒,看來是真燒糊塗了。
垂落在薄紅眼皮上的幾縷碎發極為柔軟,掃過指腹,癢得顧未遲骨節分明的大手停滞半刻。
幾個呼吸後,碎發插入指縫,被慢慢撥開,顧未遲終于将手掌貼在了男孩略帶潮熱的額頭上。
手心一片黏膩,遂翻掌用手背去探。
夏聽雨眉頭皺了幾下,又馬上舒展開來,因為他又夢到了爺爺。
夢裡,他回到十幾歲的某個冬天。
爺爺做了小冰車,拉着他在湖面上跑了很久。跑累了,又變成了他和夏北打雪仗,兄弟兩人躺在雪地中,互相捧着冰涼的雪渣塞進對方的脖子裡。
夏聽雨閉着眼,無意識地嘟囔:“涼…”
剛剛從戶外進入室内,顧未遲手背還殘留着雪天溫度,這絲冰冷被夏聽雨抓住,成為高燒中一縷慰藉。
他雙手緊攥着顧未遲的手腕,将帶着涼意的手背塞進頸窩,覺得不夠,又用下颌反複蹭了幾下,終于滿意地勾起唇角。
顧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