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屋外再次響起了那陣熟悉的腳步聲。
娮娮立刻站起身來迎接嬴政,“政兒。”她笑得極其尴尬僵硬。
嬴政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緊張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上刑場。
娮娮緊張兮兮地看着嬴政,那模樣活像隻被貓盯上的老鼠,連呼吸都忘了怎麼喘。
“母後歇息好了?”嬴政問道。
“好、好了。”她還在笑,依舊生硬。
“那便與寡人一同用早膳吧。”嬴政欲牽她的手,娮娮一躲,尴尬笑着說:“政兒,我們昨夜的事被阿月撞見,她很是生氣,我在想,要不要和阿月解釋一下。”
解釋?
嬴政一挑眉,有什麼可解釋的,一個黃毛丫頭而已,知道了又何妨,殺了滅口即可。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确實得解釋一下,畢竟她是燕國公主,還是姬丹的妹妹,暫時還不能動她。
“好,都聽母後的。”嬴政答道。
“那等會兒母後來解釋,你就在旁附和母後好嗎?”娮娮已經想好了一番措辭,隻希望嬴政肯與她統一口徑。
嬴政心中暗笑,她倒是思慮周全,連說辭都備得妥帖。按她的意思來?他倒要瞧瞧,她能編出個什麼花兒來,是牡丹還是野草?
“都聽母後的。”說着,嬴政便牽着娮娮的手走出了屋内。
來到主屋,隻見姬月一臉不情願地坐在食案前,娮娮的手還被嬴政牽着,她轉了轉手腕掙脫開他,接着走向姬月。
“阿月。”娮娮在她面前蹲下身,阿月卻是撅着嘴不肯看她,娮娮又走到另一側蹲下耐心向她解釋:“阿月,你誤會了,昨夜我與政兒沒有做那種事,政兒隻是在為我擦臉上的污漬,當時光線昏暗,你一定是看錯了。”娮娮說完又看向還站在門口的嬴政,“政兒,是這樣的對嗎?”
嬴政聽她胡言亂語颠倒黑白,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敷衍道:“的确如此。”
娮娮滿意一笑,又轉頭對姬月說:“你看阿月,政兒隻是在給我擦污漬,是你誤會了,況且我們是母子,怎麼會做那種事呢?”
兩人一唱一和的,姬月這時也有些動搖了,難道真的是她看錯了嗎?
昨夜的确燭光昏暗,她又站的遠,隻依稀看到樹下兩人離得很近,嬴政哥哥的手還捧着夫人的臉,難道真的隻是在給夫人擦污漬嗎?
娮娮見她神色有所松動,趁熱打鐵繼續說:“阿月,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你嬴政哥哥嗎?”
娮娮心知肚明,姬月對嬴政懷揣着一份難以言喻的情愫,愛慕也好,敬仰也好,總之嬴政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定大于趙姬這個夫人。比起自己的言辭,阿月恐怕更願意相信嬴政的話。
姬月聞言看向嬴政,嬴政已在食案前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口魚肉,他實在是懶得聽兩人絮絮叨叨。
姬月的确更在乎嬴政,見嬴政不耐煩地坐下,她有些怕他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便對娮娮說:“夫人,是阿月錯了,一定是阿月看錯了,阿月向您道歉。”她視線不經意間落在娮娮頭上那支碎玉簪子上,眉頭一皺,有些愧疚,“隻是這支簪子卻被阿月摔壞了…”
娮娮聽她這麼說終于松了一口氣,正要安慰她說沒關系,姬月卻突然激動道:“夫人,不如這樣,阿月帶您去薊城街市上買新簪子,我們燕國的簪子比秦國的簪子還要精緻好看呢!”
見姬月心情轉好,娮娮不忍心拒絕她,便笑着答應了。
嬴政聞言看向那邊的兩人,心中嗤笑,十幾歲的小孩果然好哄,三兩句話就被騙的團團轉。
誤會解開後,這頓飯吃得還算和諧,三人用餐完畢便準備乘馬車前往薊城街市。
誰知剛出府門,姬月便收到宮中送來的密信,她展開信紙目光一掃,臉色驟然一變。
猶豫片刻,姬月轉頭對身旁的娮娮和嬴政道:“夫人,嬴政哥哥,阿月恐怕不能陪你們逛街市了,太子哥哥命我即刻回宮。”
娮娮見她神色凝重,關切問道:“怎麼突然要回去?是出什麼事了嗎?”
姬月身為燕國公主,自然不能将公子職突然身亡的消息透露給這兩個秦國人,她勉強笑了笑,随口編了個理由:“沒事的夫人,隻是父王突然問起我的行蹤,大概是思念我了。”說着,她取下頭上的一支簪子遞給娮娮,“夫人,請您見諒,日後有機會阿月再親自帶您去街市挑選簪子。”
娮娮見她又要送簪子,連忙擺手推辭:“不必了阿月,你回宮便是,我和政兒自己去買就好。”
姬月此刻已無心再與娮娮推讓,隻得收回簪子,轉而看向嬴政,眼中滿是不舍:“嬴政哥哥,那阿月就先回宮了…”
“好,路上小心。”嬴政淡淡回應。
于是,姬月帶着一衆侍女匆匆返回碣石宮,而娮娮和嬴政則登上另一輛馬車,繼續向薊城街市駛去。
抵達街市,娮娮一下馬車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街道兩旁商鋪的布幌搖曳,商販們早早擺好了攤位,吆喝聲此起彼伏。
來自中原的絲綢、布匹,燕國特産的鐵器、陶器,東海的魚幹、海鹽,北方的皮毛、山貨整齊地陳列在木架上,商販們用燕地方言高聲叫賣,讨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街角處,一家酒肆飄出陣陣酒香,幾名身着短褐的腳夫正圍坐在木桌旁,一邊飲酒一邊談論着最近的戰事。
街道中.央,幾輛滿載糧食和貨物的牛車駛過,行人紛紛避讓。娮娮卻因看得入神,全然未覺危險逼近,待她猛然回神時牛車已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千鈞一發之際,嬴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至身側,險險避過。
娮娮驚魂未定,心跳如鼓,耳邊卻傳來嬴政沉穩的聲音,竟讓她感到一陣心安:“母後,小心車馬。”
她緩緩擡頭,神情仍有幾分恍惚,輕聲道:“好、好,方才多虧了政兒。”
嬴政垂眸看她,日光灑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他眉骨如峰,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光線在他漆黑的眸中流轉,仿佛深潭般幽暗難測,卻又隐隐攝人心魄。
喜怒不顯,陰晴難測。
“母後怎麼這樣看寡人?”嬴政突然出聲,娮娮這才回過神來移開視線,笑了兩聲,“沒、沒事。”
“母後不是要買簪子麼?在那邊。”嬴政朝街對面昂了昂下巴,接着拉上娮娮的手腕朝那邊走去,身後趙殷則駕着馬車駛向一旁默默等待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