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風仍帶着幾分涼意,不過好在有狐裘裹身,娮娮倒也不覺得冷。
嬴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烤得焦香的肉遞到她嘴邊。娮娮身子微微一僵,但還是順從地張開嘴。
肉汁在口中溢開,鮮嫩多汁,比起之前在燕國吃的那塊幹柴的羊頸肉不知好了多少。她勉強笑了笑,輕聲道:“多謝政兒。”又溫聲勸他,“你也吃些。”
宴席上氣氛融洽,可娮娮的心思卻早已飄遠。
眼前的這個兒子,有時暴戾,有時溫柔,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他本就心思深沉,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都讓人捉摸不透。
少年登基,在這滿是算計的朝堂中長大,心思自然難以揣測。
幸好,他似乎并未起疑她為何會誤入地宮,這個念頭讓娮娮稍稍放下心來。
她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斜對面的韓霓,她正溫柔地給成蟜夾菜。娮娮頓了頓,也學着一位母親的樣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牛腩羹,遞到嬴政面前:“政兒,要喝點羹嗎?”
嬴政垂眸看了眼那勺羹,随後擡眼望向她。
兩人無聲對視,殿内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在兩人之間蕩來蕩去。
娮娮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尴尬,詭異。
她指尖微緊,以為嬴政不想喝,可她正要收回手,嬴政卻忽然低頭,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
殿内燈火煌煌,他喉結微動,在頸間投下一道淩厲的陰影,随着吞咽的動作緩緩滾動,莫名透出幾分隐晦的欲色。
他的喉結,比常人生的更為鋒利突出,線條淩厲。
嬴政的目光仍停留在娮娮臉上,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倒是有趣,不過是喂個粥,臉竟能紅成這樣。
不過這倒也怪不得她,隻怪他生得太過俊俏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慌亂的模樣。
娮娮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尖發顫,慌忙低頭又舀了一勺羹遞到他唇邊,聲音輕軟:“政兒還要喝嗎?”
嬴政不語,隻是就着她的手慢條斯理地咽下,視線卻仍肆無忌憚地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
于是,娮娮隻得一勺一勺地喂他,偶爾再夾一塊炙肉,兩人配合得默契,倒真像一對母慈子孝的尋常母子。
待一碗牛腩羹見底,嬴政才不緊不慢地拿起一片切好的桃肉遞到娮娮唇邊,嗓音低緩:“母後可要嘗嘗?”
“多謝政兒。”娮娮張了張嘴,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
桃肉被送入她口中,他的指腹卻似不經意般蹭過她的唇.瓣,觸感柔軟溫熱。
這片唇,他早已嘗過許多次。
甜軟,溫糯,還帶着淡淡的奶香。
娮娮渾然不覺,仍專注地小口咬着桃肉。殿内衆人亦未察覺異樣,隻當是母子間再尋常不過的溫情。
宴席結束後,嬴政堅持要親自送娮娮回甘泉宮。
想到昨晚的事,娮娮其實并不願意讓他送自己回去,但終究無法拒絕。
月光下,娮娮裹着雪白的狐裘,嬴政則一身黑色深衣,兩人并肩走在宮道上。
銀白的月光灑落,一黑一白,一高一矮,明明身形相差懸殊,此刻卻莫名顯得和諧。
夜風微涼,娮娮下意識攏了攏衣襟,目光卻悄悄掃視四周。
嬴政說過宮裡有暗衛,她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藏在何處,以後也好避開他們,再找機會溜進暗道。
但這個問題絕對不能問嬴政,否則一定會露餡。
今天冒險想從暗道逃走已經是兵行險棋,幸好嬴政沒起疑。可這一路走來,除了巡邏的侍衛,她根本沒發現什麼暗衛。到底是他們藏得太好,還是嬴政根本就是在騙她?
想到這裡,娮娮不由得皺起眉,心跳也跟着加快。
不,嬴政應該沒必要騙她。在他眼裡,她還是他的母後,騙她有什麼意義?
除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母親?這些日子的相處,都是他在演戲?
這個念頭讓娮娮心頭一震,猛地擡頭看向嬴政。
宮燈的光映在他臉上,從這個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側臉輪廓。
娮娮不得不承認,嬴政确實生得極好。
可這副好看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樣的心思?
他向來最會僞裝。
“母後怎麼這樣看着寡人?”嬴政低頭看她,雪白的狐裘襯得她的臉愈發小巧白皙。
娮娮這才回過神,連忙端起母親的姿态,溫聲道:“沒什麼,就是想多看看你。”
嬴政似乎被逗笑了,眉梢微挑,牽着她的手走進殿内。
侍女已經煎好藥,恭敬地端了上來。娮娮接過,忍着苦味一口氣喝完。
等放下藥碗,嬴政卻拿起了案幾上的藥膏,揮手讓所有侍女退下。
殿門關上的聲音讓娮娮瞬間繃緊了身體。
他為什麼要遣退所有侍女?
難道,又要像昨晚那樣?
“政兒,母後高熱不退,燒得厲害,頭也疼,今晚想早些休息。”娮娮故意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緊蹙。
“寡人為母後上完藥就走。”嬴政語氣平靜,怎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
這是把他當成什麼了?禽.獸?難道他還會不分晝夜地糾纏不休?
娮娮卻愣住了,“上藥?上什麼藥?”她醒來時隻顧着逃跑,确實沒注意到案幾上擺着的兩個小藥罐。
“昨夜不是傷到母後的腰了?今早寡人已經為母後上過一次藥,李衛囑咐要早晚各一次。”嬴政解釋道。
娮娮這才明白過來,難怪剛才在暗道裡他會問她的腰還疼不疼。
隻是,若不是嬴政提起,她根本不知道他今早還來給她上過藥。
可傷在腰上,上藥的話,豈不是要脫.衣服?
正想着,嬴政已經走近,修長幹淨的手指徑直朝她腰間伸來。
“政兒,上藥這種事讓侍女來就好。”娮娮按住他的手,語氣盡量放柔。
“那些侍女手上沒個輕重,母後放心,寡人上完藥就走。”嬴政知曉她的顧慮,這倒怪不得她,隻怪自己昨夜太過分,怕是吓到她了。
娮娮猶豫片刻,見他态度堅決,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前兩次都被他看光了身子,這次隻是給後腰上藥,她居然覺得還算輕松。
也罷,不過是脫去外衣,裡面還有亵.衣遮擋,隻露出後背,關鍵部.位都遮得嚴實,下身也還穿着小袴。
不過娮娮沒讓嬴政幫忙脫.衣,他這人臉皮太厚,可娮娮臉皮薄,堅持要自己來。
脫去外衣後,嬴政讓她趴在床榻上,娮娮便順從地趴下,纖弱的身形在嬴政的視線中顯得格外單薄。
燭火輕晃,将她的背影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嬴政靜坐榻邊,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單薄的輪廓。
若隐若現的脊線,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還有散落在被褥上的幾縷青絲,都浸在昏黃的光暈裡,像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那點豔色刺得他喉結微動,指尖抹下的藥膏竟在發燙,他垂眸看着自己投在她身上的影子,如同一張無聲的網,将她整個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