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要事。”崔氏拉過清雲的手起身,面上浮着一抹笑,“你先随我去珠姐兒那兒。”
清雲心下一緊,又見母親神色春風,問道:“妹妹怎麼了?”
崔氏略低了低頭,反複摩挲着清雲袖口上繡着的花樣,笑道:“我着急叫你回來,倒把你唬了一跳,是去年衛國公府中秋設宴,平津伯府也去了的,你可還記得?”
清雲思忖半晌,似有些印象,崔氏一旁有意點道:“他們家,舒大娘子,你見過的呀。”清雲頓然想起,去年中秋宴上,便是這位娘子一直拉着自己不肯松手。
“想起來了。”崔氏聞言點頭,“今兒想是吹的什麼風,把她給吹來了,早些時給她家下帖赴宴,才昨兒送了回帖,今兒來了,說是先來瞧瞧珠姐兒,這會子正在那兒吃茶,你随我去罷。”
清雲還未明白其意,便被母親拉着出了正廳,開着的迎春從木窗穿過,墜滿了這一面青灰石牆,二人行至尾處,從月洞門而進便是珠姐兒睡着的屋子,笑語聲此起彼伏。
“你們可算來了!”正有人捏着一腔細嗓高聲道。
清雲定眼一瞧,見舅母正立在門口,忙上前挽過臂彎,笑道:“舅母也來啦。“崔舅母未語,一同跟着進來,屋裡正坐着客,崔氏同婦人笑道:“原是老太太們那兒傳了飯,吃完了才過來,娘子久等了吧。”
說話時,崔氏直勾勾盯着對面正坐的婦人,婦人聞言,便起身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了清雲一番,面上仍未散去笑意,不住點頭,道:“又變标緻了些。”
崔氏轉視婦人身後的娘子,應道:“你竟瞞着我了,也該時常帶着你大兒媳過來的,雲姐兒,來,見過舒大娘子,還有這位,你們該是第一次見,應叫她祁大娘子才是。”說着,便拉了清雲過來。
清雲面着婦人,細嗓道:“舒大娘子安。”又側過身,見祁氏穿着一身蟾綠色綢繡花鳥紋對襟長褙,容貌清秀,身形窈窕,正攥帕拂在身前,盯着自己,清雲又恭身道:“祁大娘子安。”
祁氏面袒笑意,一張标緻的鵝蛋臉上,唯那一雙杏眼閃動時,如同春日開不盡的花兒,癡癡着盼人去看,她探身還禮,髻上一支金錾連環花珠飾盈盈作響,“妹妹有禮,同安。”
舒氏雙頰堆笑,掃了眼周圍的人,又忍不住道:“啧啧……這回見,瞧着又像了許多。”
“娘子說的是。”崔舅母聞言迎了過來,應道:“我方才正納悶呢,我這外甥女眉間像我那妹夫,這嘴嘛,像小姑子,隻是這眼睛……欸,娘子,你瞧瞧,和你家兒媳可不是像?”崔舅母對着舒氏笑,又暗暗地将清雲推了推,并祁氏站在一塊兒,皆一副煙視媚行之态,如此身形和一雙杏眼,實為神似,舒氏頓然心感親切,一面拉了清雲的手,一面攥緊祁氏的手,故作大悟,稱應道:“呵呵……你是個眼尖的,我說是哪兒見過,她們确是長的相像。”
崔氏在一旁道:“你是糊塗了,去年中秋可不是見了,你倒忘了?”
舒氏又道:“是,瞧着比去年長高了些,模樣也更秀氣了。”崔氏聽後眼底掠過幾絲傲意,祁氏道:“有道是青色直眉,美目媔隻,妹妹可是多有福氣的人。”一語未了,衆人笑出聲來。
舒氏向清雲道:“她年青,說話是個渾頭的。”又向祁氏道:“快别打趣你妹妹了。”舒氏同兒媳對望了眼,二人心照不宣,心裡甚是滿意,方坐了回去,舒氏呷了口茶後道:“難得見你家姑娘們一次,你那些侄女們,我也沒見着,想是大娘子拿我當外人了。”
崔氏回道:“都在我二弟妹那兒呢,我那弟妹也喜歡得緊,隻怕不肯放人過來。”舒氏聽後,意味深長一笑,盯着清雲,意有所指,“你弟妹家那位女兒,去年中秋,也隻略看了幾眼,還有舅娘子家的,想是都一樣标緻,古話說亂花漸欲迷人眼,我倒覺得近在眼前的才是最好的不是?我這大兒媳,你過來,”舒氏反複摩挲着祁氏的手,眉眼間笑意仍未散去,“她倒是個急性子,日日在我耳邊唠叨,才回了帖,便巴巴念着今兒先過來賀一賀,隻好讓她來見見這同輩的妹妹,想是有體己話想說?日後你們也要多走動的不是?”說着,她又起身走了過來,一手圈住清雲的臂彎,兩位佳人擁入懷中,笑得如同枝丫上的噪鵑。
崔氏聞言,先是看了眼崔舅母,崔舅母心下會意,遂言:“她們都比我這侄女小些,到底稚嫩,都沒經過事,滿月宴上再見也不遲。”崔氏接話道:“雲姐兒,你雖擅詩詞,卻不知這位祁大娘子的針黹是京中一絕,你是相比不了的,如今好了,日後你們也要多親近親近多說說話。”
不等清雲回話,崔氏又道:“隻怕要擾了大娘子了。”
舒氏終于按耐不住眼底欣喜,心知不枉今兒攜禮拜府,定達目的,忙朝崔氏表意,“這又有什麼擾不擾的,可針黹活做得再好,隻有最适合的才是一絕呐!”
一方唱罷一方又起。
因上回何氏應下了崔氏所托,故而崔家子女如今住在自家院裡,雖與自家幹系不深,到底與婆母姻親之情,衆人在一處,待他們與自家子女無半分差别。
清雲不得閑,何氏便做主,讓文逸在自家院裡搭個詩社,可文逸自金明池放榜後,總有詩友下帖外出一聚,如此隻留清月,清月又一向對詩詞無意,自家無人做東,便一日一日耽誤下來。
院裡悶了幾日後,何氏心想着,原府裡也有崔氏早些年從外頭買進來的戲班子一直住着,隻珠姐兒滿月宴,戲班子也忙着無空過來,便讓戚媽媽從外頭請了幾個會唱戲的,又大張旗鼓往院裡搭了個台子,請大夥兒坐一塊兒看戲,如此,既和氣,自己也趁了便歇在裡屋忙事。
才說戚媽媽因上回之事,近日頻繁外出,四處打聽,早出晚歸,終于有了結果。
“呯!”
“當真?你沒聽錯?”何氏放下茶盞,淌了許多茶葉出來。
戚媽媽面不改色,聲音仍舊低沉,“聽得真真兒的,我才從茶肆回來,那些茶客平日無事,慣是些嘴巴漏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