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會子來做什麼?”
“嚓——”綠蕪往鏡台處燃上幾盞燭火,忽明忽滅的火光打在她的臉上,一雙仍未褪去倦意的眼睛将整個人勾直,空留身魂杵在那兒。
“隻說見不着人就不走。”綠蕪取了衣裳過來,一面打哈道:“外頭天還沒亮,竟像來索命的。”
“他來多久了?”清雲又問。
“一刻鐘了。”綠蕪回着,一面将昨兒擱着的簪匣收了,又打開一旁梳頭的桂花油,心口突然一悶,忙合上道:“鬧着不完,真真兒是個天魔星!”
略略拾掇一番後,二人往迎廳去,甫一掀簾近來,便聽聲音轟然,“妹妹如今好能耐,做什麼都有主意的。”
“去了罷。”綠蕪将侍茶的女使遣走,見一張鋪着月色綢繡墊的水曲柳木椅正坐着文适,便隻得将一旁才煮好的茶端了來下首,清雲甫一坐下,忽然冷笑道:“又來這兒做什麼。”
“什麼主意不主意的我也不知,莫不是你吃醉了酒還未醒,又開始胡言了。”
文适遂開門見山,語氣頗有“興師問罪”之意,“伍二連夜排曲,不是你的主意?”
清雲心下發笑,睨了他一眼,“以為什麼事?是又如何?縱使你不如意,我隻當得罪了你,那些曲子小班唱不了。”
“唱不唱得了,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文适不依,眼底掠過幾絲不快,又道:“你又不大愛聽曲,知道些什麼?”
清雲神色一轉,順着他的話道:“你既知我有這樣的本事,那還過來問什麼?不送。”
見人言語沾刺,要逐“客”去,文适擡起二郎腿,賴着不言,隻顧吃茶。
清雲心知他慣是個愛耍潑皮的,便道:“你若還念着她也是你親妹,那些個混賬曲子也拟不出來,你倒反過來數我的不是?”說着,她又瞪了眼文适,“可憐咱家竟有這樣的腌臜親哥!”
聽她冷言冷語依舊,文适心口上了火氣,甩了句:“都是母親的骨肉,何來親不親之說?你要将她與我離了親情,真真兒是枉了夫子的辛苦教言。”
“人要臉樹要皮,你别污了夫子的話。要排曲,何不再請人往你院裡唱去?青天白日,往我院裡演什麼大戲。”一旁的綠蕪聞言,面上忍俊不禁,再瞧文适一雙眼睛直勾勾看了過來,忙掩住了嘴。
文适一甩手,隻聽茶盞一陣悶聲半着人聲,“好好好……你不敬兄長也罷,我隻來你這兒吃盞茶便要攆人,我走我走……昨兒大哥院裡的人往你這兒來,你院裡的可是有說不完的話,難見你一張笑臉,竟全撲親戚身上了。”
清雲“噌”的聲起身,突然眉眼緊鎖,“二哥說得忒難聽了些,我不過撿了要緊的事找大哥商量,遞個茶錢。再有一家子都住一處,何來親戚之分。”
“他家可不是什麼都好呢。”文适起身挲平着袖口,“外頭送禮的送禮,裡頭的也沒空閑着。”
清雲上前步子一攔,“好沒趣的話,你若有大哥的本事,有要緊的事,我又何必求他去呢?”
文适心知沒個道理,眼睛瞟向别處,高聲道:“要緊的事?我這兒也有要緊的事呢!”
“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清雲神色一轉,眼下雖泛着層淡淡的紅,卻依舊冷言,“你若是為了排曲的事,改不了!你也不用同我撂臊皮的話,鬧得烏七八糟的。若不是,我隻當你屋裡的人,趕着讓你上我這兒胡攪蠻纏搶東西才是!”
家中人盡皆知,二公子一向喜尋花問柳,尚未娶妻,通房已有十一二三,紮在一處不大的四角天,日食萬錢,崔氏遂月月有所克扣。如今隻夠得上文适出去吃花酒的,縱使院裡的莺莺燕燕磕破了頭,也是見不上半寸金銀的,文适遂想了些旁門左道,隔上幾日功夫,便從親妹院裡搶钗飾珠膏,偏腌臜之事不宜外傳,二來清雲不願母親為難,如此長久,自己便隻能受着這潑皮無賴。
文适突然沉下臉去,狠狠觑了她一眼,眼光冒火,一副冷嘲熱諷之态,“你如今同母親管家,有了把‘尚方寶劍’,卻明知我有難,不願相助,真是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