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好!今兒滿月宴官戶姑娘家衆多,你也不敗她們!”柏氏笑道。
門外三駕四辔馬車靜候,許氏夫婦首駕,男眷緊随其後,尾駕女眷。淑妤臨靠窗牗,挂着的一簾雲水藍的幔帳将人與繁景分隔,下一瞬,幔賬被風揚起,透出些許空隙,她正看向外面清白的天,天如浸水裡的绉紗,飄飄蕩蕩,倒比人心瞧得真切明了。
她想起唐州離别時,母親對自己的枕邊細語,不免心下彷徨,心緒漸漸飛遠。
辘辘的馬車聲似雨聲落下,待“雨”停下,就有小厮高聲道:“安德坊到了。”
淑妤遂同餘下姊妹下了馬車,顧盼間,見侯府來的迎客小厮,對許氏夫婦敬身笑顔,“前有各處國公府馬車臨靠,還請諸位貴步随我進府赴宴。”
衆人随後路行,忽見“柳暗花明”,即便天若清水,安德坊仍燈火不滅,身前不遠處,有彩燈彩繩高高挂起,賓客絡繹不絕,煙火四溢,鼓聲撩亂動,滿路飄香麝,衆人尤見此景,頓覺心下轟然,不覺怔住。
嘈聲中,不知是誰突然道:“你們快瞧。”
衆人循聲望去,三駕六辔馬車,清一色雕鞍彩辔的黑鬃黑尾大紅馬,蹄聲清脆,車身裝裹素銀素金或各色珠寶,遠遠瞧去,似日色下聚在一塊兒的金疙瘩。
賓客下馬,皆盛衣華服,随行女使小厮長龍般占了半條街,正簇擁着進府,迎客小厮聲音高亢,震耳欲聾,“宣慶坊衛國公府攜家眷赴宴!”
“這通身的氣派,隻在京城了。”淑娴喃喃道,一旁淑妤聞言,默默良久,心下卻亦是無限感概。
各處貴爵勳門紛紛,許家緊随其後。夫婦二人一語未發,倒頗有幾分赴京趕考之态,餘光慌顧四周,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意,不覺手心泌汗,卻仍挺身笑顔不退,一副傲意之姿。
至江家正門,見新換了楹聯,上有“常娥下凡邀明月”,下有“玉兔随行搗春風”,橫批“掌上明珠”。正看着出神,一旁淑娴攥過淑娴的衣袖,低低道:“姐姐,快跟緊些。”
與江氏夫婦祝賀過後,就有家中二郎文适親自引路,許家一行人随後,淑娴微微彎臂,朝淑妤笑道:“有江家二公子親随,咱家竟不比這京城的差。”淑妤未作聲,目光一擡,隻掃了文适背影一眼,霎時憶起上回親戚家見面時的模樣,忙又避了開。
自正門而入,路鋪白石,平坦寬豁,簇簇迎春借着日色,似條金河般延至路尾。左拐行小徑,又見青山擁繞,自山澗而來的清流伴着鐘鼓,似幾聲悶雷後的春雨,絲絲縷縷,潺潺綿綿,齊聚了往遠處的水榭去,衆人穿花度柳,從小山林而下,于是豁然開朗。
清一色黃花梨木雕梅花紋方幾,鱗次栉比。桃杏成林繞席面,味芬氣馥。近中圓池,水松無數,池中遊錦鯉,引孩童駐足,池上臨搭戲台,樂班歡慶,雖不比那金鼓喧阗,曲子卻是另一番朱弦三歎,戲聲在遊魚出聽的琵琶聲裡婉轉,讓人聞之欲醉,如波瀾不驚的江水裡點水的鷗鹭。
文适引許氏夫婦往東側入座,随後又将餘下姊妹們帶到席面偏南入座,這才告身而去。
茶酒司皆着新衣,前來奉七寶茶并新鮮瓜果。淑妤手執茶盞,不覺愣住,半晌又看向一旁淑娴,原來所用茶盞皆是定窯新綠釉,所紋之物卻有雲泥之别,或百鳥争鳴,或百花迎春、或百山伏江,或百禽舞戲,竟成一套!心下暗歎此次赴宴如此炊金馔玉,隻覺茶盞似有千斤般重,遂放下定眼遠處,來往賓客紛紛,衣香鬓影,珠飾顫聲成曲,便是那笑聲,亦是柔柔綿綿不斷。
淑妤突然歎了聲氣,“這氣派,竟比唐州過上元看鳌山還熱鬧。”此言一出,在座姊妹無一人回應,或見賓客,或瞧桃杏,自顧出神。
清雲因往何氏院去,與家中姊妹說笑,再一同過去吃酒,就有迎客的女使過來,道平津伯府的婆媳二人已到,尋人無果,清雲心下忖度,此時酒席未至,自是有體己話不便與旁人知曉,遂告身,攜了綠蕪沉香二人往後院去。
因官戶之家,尚未出閣的女眷,相見甚少,此時正是與閨中好友相聚之時,鬧語紛紛,後院滿庭芳菲,各處設有涼亭,已坐滿了人,綠柳周垂,本是一幅幅滿花空樓圖,如今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清雲方穿過一處亭台,就聽有人喚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