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頓時笑開顔,振振有詞,“習慣,習慣!可說呢,茶肆的瞧我們與老闆相熟,也未曾苛待我們,又讓咱姑娘學唱曲,安身樂業,噢對了,為此還給咱姑娘賜了花名,叫流莺娘子,我在姑娘身邊伺候,學會了不少曲呢!”
瞧她是真高興,想必流莺娘子也是無事的,魚沉得以松了口氣,“也是巧,那家茶肆原有一位司娘子,也是唱曲的,隻後來被哪戶貴門公子瞧上了,最後贖了身,如此便一直空着。我與茶肆老闆相熟甚早,又幹系頗深,原說讓你們過去先安住幾日,聽你這麼說,我也不用擔心什麼了,若你家姑娘想另謀一番事業,他也不會為難你們的。”
小荷雙眼正挂着淚,“我和姑娘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全依仗老闆你菩薩心腸,我笨嘴拙舌的不會講話,我也不瞞,其實今兒姑娘叫我來,還有另一番事,求老闆相助。”
魚沉随即道:“姑娘請講。”
“是這樣,”小荷抹了兩行淚,又深吸了幾口氣才得以平靜下來,“也是我随姑娘服侍久了,她才同我講起,她還有一位親妹妹,自小便是一起被賣進瓦舍的,那日大火,我同姑娘得老闆相助才逃了出來上了京,姑娘一直挂念此事,想求個團圓,四處打聽無果,故而求老闆施助,噢,這是咱姑娘畫的人像,老闆若是哪日撞見了,還請告知咱姑娘,必湧泉相報。”
魚沉收了畫像,似有躊躇,他忖度片刻,語氣溫和,“此事我定全心相助,可你一定要将此話帶給你家姑娘,九州之大,若她妹妹沒有上京來,恐是再無法子,千事萬事須得有個準備。”
小荷拼命點頭,心下已是感激不盡,“老闆的話我一定帶到。”
小荷走後,魚沉将畫像收了起來,回了裡屋才想起她送來的木籃,打開原來是一件對領長衣,銀魚白的底子,遠瞧瞧不出來,衣上還繡着錦鯉遊葉的暗紋,栩栩如生,做工甚是精細,他瞧得出神,未見有人前來拜訪。
“這是哪家姑娘送的禮,瞧得這麼認真?”
魚沉心下猛然一緊,忙擡眼望去,晴風朗日下,少年郎身形修長,穿着一身星藍長衣踱步而來,一張原蒼白的臉,正微微泛紅起來,他立在香樟樹下,忽地一笑,便能讓明綠的荷葉驟然失色,就此眸光再無其他。
“憑哪家送的,總比某人空手而來的好。”魚沉語氣淡然,一面往裡屋走,嘴畔卻一彎,勾着一抹笑。
文逸方叫住他,眼睛無比在意地盯着他手上提的東西,随後笑聲雙靥,語氣比從前溫然,“你怎知我沒禮送你?”
魚沉扭過頭,見人模樣,心裡已是軟得一塌糊塗,玩笑似的目光,讓人眉心一動,“你來便是禮。”
文逸聽後甚是高興,忙上前要摟住魚沉的腰,又心想不妥,方撤了手,又自顧搭在他的肩上,似覺不自然,最後隻得将手放下,讪笑道:“都說逢節必送禮,我既送了禮,你要送什麼給我呢?”
“無禮可送,你既來了,也看了,快回那度玉山罷。”魚沉說完就要轉身回屋,他有意無意地戳着文逸的心,文逸果真一急,忙拉過他的手,“可不許走,度玉山有什麼好玩的?走,我帶你去别處。”
“你不回去?”魚沉也停下腳。
“好不容易盼個節,今兒隻你我二人。”
“那可不行。”一向拎的清事的魚沉,言辭懇切,“我不能走,過節才好賺錢,鋪子沒了我還怎麼轉?”
文逸哄着他進屋換衣裳,春風滿面,笑聲朗朗,“那今兒賣的東西我全包了!”
早時外出,文逸隻讓留雲相陪,再兩匹馬,正停在京城的大相國寺,二人一路步行至此處,文逸目光朝魚沉示意,“咱先進去拜拜佛。”
大相國寺此時已是如山似海,二人領了香,在人群中不斷穿梭,文逸偶遇貴門好友,又不得不停下寒暄幾句。
“喲!這不是咱江家大郎嗎,你也來拜香啦!”
文逸轉過頭,原來是哪家貴胄的公子哥,又見一旁還跟着個從未見過的娘子,心下方明白過來,同人打趣道:“是,跟我家幾個小厮過來拜佛,這是你家娘子?”
那人愣了愣,未見身旁娘子笑容難藏,忙道:“大郎說笑,這是我家使女,我家娘子正在裡頭拜佛呢!”再瞧那娘子,笑容頓然凝住。
二人心照不宣,幾句笑語後方離開,魚沉跟在他後頭,一手戳着他的腰,“你不是帶小厮進來拜佛麼?留雲人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文逸笑道,魚沉瞥了他一眼,也隻在他面前,說話未有過任何忌諱,“你失心瘋了不是。”
文逸不以為然,仍樂呵呵朝前擠,“你難道不明白,小厮小厮,便是服侍之意,哪兒又說錯了?”
說着,魚沉心一急,手握成拳正要錘人,一抹日色照在他泛紅的耳根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口出妄言,當心拜佛不靈。”文逸動作飛快,一陣傻笑過後,在魚沉的拳頭落下之際,人早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