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生的叫早服務實在是不算溫柔,他隔着被子喊了兩聲,自己先去衛生間洗漱了。
就算隔着薄薄的被子,流水聲也能傳進來。剛剛睡眼惺忪的人,睜開一雙無比清醒的眼睛。
隻是在裝睡而已。他比裴安生這個酒鬼早醒很多。
被猛地掀開又随手丢下的被子像一塊冷冰冰的闆磚,砸得小雨的肩膀和臉頰生疼。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他思考片刻,鑽出被子,揉着眼睛,嗓音迷茫:“嗯?哥,你醒啦?”
又再不見被子下的清醒。
被子從面前男生身上滑落,露出來白花花的半拉肩膀和平坦的胸乳。故意設計出來的春光乍洩就在眼前,在偌大的床單皺皺巴巴的酒店大床上,暧昧被有意地渲染。
裴安生蹙着眉,手裡捏着幾張紙巾擦手,對面前的場面反應卻也是冷淡:“你怎麼在這兒?”
如同一盆冷水潑下,小雨的臉色變了一瞬,就快速收斂好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瞬迷茫,然後臉頰上浮起淺紅:“你不記得了嗎?”
關于昨天晚上的事……
裴安生揉揉眉心。
倒是也沒全忘掉吧,隻不過印象模模糊糊的。他隻記得下雨了,好像有人要他脫衣服,他拒絕了。
上床之後有點難受,于是他掏出手機玩了會兒。
想到手機,裴安生目光一頓。他抓着被子一同亂翻,最後在枕頭下面摸出來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屏幕右上角的電量已經告急,閃爍着紅色的一線。他翻開自己的微信,在最上面找到了自己和顧尋北的對話框。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顧尋北給他發了消息。
一個科普動畫,好像講的是人們感受到愛情時候身體中會産生哪些化學反應。
裴安生記得自己捧着手機認真看完了,不過那時候他暈暈乎乎的,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平滑地從他的大腦上滾過,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關鍵的是,這視頻是英文的。旁白的口音和裴安生小時候常看的影片很像。
抑揚頓挫的熟悉語言,肢體交纏的暧昧形象,用冰冷數字概括的沖動情感。
随着他渙散的意識,好似都上浮,不斷上浮,畫面扭曲成線,符号也抽條成圓圈,化成不斷旋轉的螺旋,密不透風地将他包圍起來,不斷旋轉。
裴安生想閉上眼睛,逃離破滅神聖的漩渦,卻隻在黑暗之中感到強烈的眩暈。
“哥,你怎麼了哥?哥,你是哪兒不舒服嗎?”
回憶裡有人在他耳畔焦急地呼喊,現在看來應該是小雨。
但這呼喊對裴安生的下墜無濟于事,他緊緊抱着自己的頭,後背彎成緊繃的弓。腿好像又酸又麻,難道那時候他蹲在地毯上?
有一雙毫無力量的手抱住他的胳膊,似乎是想要将他從地上拎到床上。
隻是在抓一灘爛泥啊。
在可怕的眩暈中,裴安生跪在地上幹嘔了很久。
手機屏幕在昏暗裡亮了,好似一根火柴在停電的屋子裡被劃燃。
“你明天有事嗎?”
顧尋北問。
“我要死了,你來接我。”裴安生按下語音,但因為手腕脫力,不小心取消發送。
他蹲在地上,看了很久手機,都沒有等到新的消息。
是不想來接他嗎?
顧尋北肯定也覺得自己這樣很有病吧?
誰會喜歡一個這麼惡心的同性戀?
反胃的感覺湧上來,裴安生扶着床沿,再一次劇烈幹嘔。
他晚上沒有吃什麼東西,沒有東西可以吐。隻有酸辣的胃液湧上來,也說不好是酒精還是膽汁。
“你不理我。”裴安生半跪在地上,對着手機屏幕嘟嘟囔囔。
“你不喜歡我啊。”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又酸又痛,好似胃酸侵蝕了他的氣管。
酒精熏得他睜不開眼,光是将眼皮撐開狹窄一條縫,他都覺得很累:“你怎麼……”不理我。
小雨在一旁看這個平時氣場很強,光是一個眼神,一聲笑都會讓人腿軟的男人低頭蜷縮在地闆上,盯着一個手機自言自語。
他把自己卷得像個低頭撿玩具的孩子,一條消息多沒發出去,卻抱怨對方不回複自己消息。
小雨帶着淺灰色美瞳的眼睛此時卻顯得有幾分陰翳。
“他不理我。”
裴安生睜着霧蒙蒙的眼睛,微微歪頭,沒太搞懂這是為什麼。
嗓音也染上了一絲沙啞的憂郁。
他終于想起來伸出手戳一戳那已經息屏手機,伸出泛着粉色的手指。
面部識别的鎖屏被解開,對面的大學生剛發來新的一條:“先睡了,明天要早起,晚安。”
裴安生眼睛一亮。
下一秒,手機被拿走了。
裴安生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空無一物的紅色地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哥,他态度太不好了,我幫你出口氣吧。”一道聲音飄過來。
太黏膩了。像融化的冰激淩。不喜歡。
裴安生不太清醒地想。
不能把他穩穩撈起來的手臂,他也不喜歡。這讓他感覺自己真的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直立行走隻能依靠自己。
這時候他已經忘了,曾經讓他最安心的難道不是占據主導的地位嗎?
“好不好,哥?”
什麼好不好……
裴安生費上一番功夫會回憶方才的對話。
哦,他說要……出口氣?裴安生眯着眼,向後靠在床墊上。
他像是難以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麼。
意識仿佛凝固了,他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反應。
氣他……是什麼意思?
要讓顧尋北生氣嗎?
這是……調情,還是報複?
拿着他手機的小雨有些等不下去了:“哥,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嗯?”裴安生是想要疑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