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沈瑾瑜衣袖輕拂,銀壺應聲傾覆,琥珀色的藥汁灑落在青磚之上,登時騰起靛藍色的煙霧,彌漫出一股詭谲氣息。
她神色冷凝,拔下發間鐵簪,簪頭緩緩探入殘留藥液之中,須臾之間,簪頭上精雕細刻的雲雀紋路竟裂成蛛網狀的黑紋,恰似徐衍遇害時緊攥銀箸所留下的痕迹。
殿内衆人目睹此景,霎時間如被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空氣仿若凝固。
“這……這是何意?” 肅王府長史率先回過神來,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旋即強行鎮定,聲音卻不自覺拔高,帶着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殿下,您這無端打翻藥壺,又拿簪子試探,是何用意?莫不是信不過這禦藥局,信不過我肅王府?”
沈瑾瑜緩緩擡眸直視長史,目光如炬,眸光似寒星驟凝,語聲清冽:“長史大人何出此言?本宮不過謹慎行事。此藥色澤氣味皆有異狀,若非事關太子安危,本宮何須試探?況且,徐太傅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豈能不防?”
提及徐衍,她心頭猛然刺痛,然神色愈發沉穩。當初還是太小看了這幫在朝堂上混的人,這才着了他們的道!
她擡步向前,正欲進一步質問,紫檀榻上的沈景明卻驟然身軀劇顫,繼而全身抽搐,雙目圓睜,口吐白沫。
“殿下!”内侍驚恐失聲,慌忙上前扶住沈景明。
然而沈景明似是失去意識,腦袋猛地一偏,竟狠狠咬住一旁女官的手腕。女官吃痛驚呼,衆人目光随之落在她手腕處,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自女官傷口滲出的鮮血,竟呈現出一抹暗紅,濃稠如墨,并隐隐透出一股異樣腥氣。
“這血……怎會如此怪異?”殿内響起一陣驚呼驚疑四起,太醫們亦是面色凝重紛紛交頭接耳,面露驚惶之色。
沈瑾瑜眸光一沉,腦中諸多線索迅速串聯。此症狀分明是長期服用摻雜特殊毒物所緻,她的推測果然沒錯——有人在暗中向沈景明下毒。而禦藥局,恐怕早已被人滲透。
天子腳下,給前任太子下毒,這幫人可真是膽子大得很呐!
“這……這怎麼會?”掌藥女官眼神慌亂面色慘白,竟直接吓得癱倒在地,聲音顫抖:“殿下,奴婢……奴婢不知此事……”
沈瑾瑜還未開口,太醫署的一位年輕學徒趁衆人慌亂之際,悄悄靠近放置脈案的桌案。他眼神警惕地掃了掃四周,見無人注意,迅速将一份脈案拿起,又從懷中掏出另一份,快速替換。做完這一切,他神色如常,若無其事地退到一旁。
而這一幕,恰好被沈瑾瑜眼角餘光捕捉。她心中雖疑惑,卻并未當場聲張。
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怎麼回事,何事喧嘩?”沈瑾瑜皺眉,看向王德全。
王德全快步走到殿門口,向外張望一番後,回身禀報:“殿下,欽天監來報,言今日天象有異,請求入殿面聖。”
沈瑾瑜聞言,眸色微動。她想起與阿穆爾此前的謀劃,莫非……他們的布置已有所成?
“讓他們進來。”她沉聲道。
欽天監監正匆匆入殿,手中捧着銅盆,面色惶急,行至殿中便疾步跪地,顫聲道:“陛下,殿下,大事不妙!方才小臣觀測天象,竟見紅光直沖紫薇,此乃大兇之兆。小臣不敢怠慢,特以銅盆承接日光反射,卻在殿内牆上照出不祥之影!”
言罷,他微調銅盆角度,借助陽光投射,隻見殿内牆壁上浮現出一隻展翅惡鳥,口中似銜着一物,定睛細看,竟似一顆人頭!
“這……這是巫蠱之象!”有人驚呼出聲。一時間,殿内衆人驚恐萬分,紛紛交頭接耳。
沈瑾瑜垂眸冷笑,這幫京城裡養尊處優的家夥,竟然比他們口中的西域蠻人更加迷信鬼神。所謂“天降異象”,不過是她與阿穆爾的刻意安排。利用銅盆折光,再配合特殊道具,便能制造出匪夷所思的投影,而此刻,正是坐實“巫蠱之禍”最合适的時機。
“夠了!”肅王府長史臉色鐵青,厲聲斥道:“妖言惑衆!你欽天監究竟受何人指使,竟在此危言聳聽诓騙陛下?!”
欽天監監正吓得渾身發抖,連忙戰戰兢兢叩首:“小臣句句屬實,絕無妄言!此乃天象示警,關乎國運,萬望陛下明察!”
殿中衆臣低聲交談,神色不安。這種場面,豈不是她打探消息的千載良機?
沈瑾瑜悄悄望向那名年輕學徒的方向,隻見對方正努力把自己裝的忙忙碌碌,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倘若不是剛才她注意到了全程,此時怕也隻會認為這是個學藝不佳、心理素質不好的普通年輕人罷了。
沈瑾瑜趁此混亂,悄悄走到那年輕學徒身邊,用袖子擋住低聲問道:“方才為何調換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