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晨與張姓老友一路疾行。雖是白日,街巷卻仿若暗藏刀光劍影。日光灑在石闆路上,本應暖意融融,此刻卻無端添了幾分寒意。街邊店鋪照常營業,吆喝聲此起彼伏,可在他們耳中,這些聲音卻似暗藏玄機。
張姓老友始終保持警惕,雙眼銳利掃視四周。每一步邁出都似試探,偶爾借着駐足歇息之機,看似随意地打量街頭巷尾的人群。他神色凝重,步步謹慎,甚至連一口水都未曾喝下。
趙煜晨幾次想開口詢問,究竟是何事讓他如此警覺,可每次話到嘴邊,看到對方那緊繃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張姓老友隻是搖頭,壓低聲音,低聲道:“路上不安全,等到了軍營再說。” 他的聲音極低,透着絲絲寒意,讓趙煜晨心中愈發疑惑。
趙煜晨隻能壓下心中的疑惑,加快腳步。
一路上,他也逐漸察覺到不對勁。行人神色各異,或匆匆趕路,或悠閑漫步,可他總感覺有幾道目光時不時掠過他們的背影。每當張姓老友放慢腳步,那些目光便立刻消失不見,隻留下他心中的疑慮愈發濃重。
直到距離軍營不遠的一座鎮子,秦校尉派來的兵士終于現身。那身熟悉的軍中服飾,在陽光照耀下散發着令人安心的氣息。張姓老友看到兵士的那一刻,明顯松了口氣,原本緊繃如弦的身體也微微放松,周身緊繃的氣息稍緩。
但他并未立刻開口,而是等一行人騎上軍馬,走入偏僻小道之後,才終于緩緩道出實情:“趙将軍,我在京城打探孫大将軍遇害一案時,被人盯上了。起初,我隻是四處打聽細節,與老卒閑聊,可不久後,便有個酒坊老闆盯上了我。”
“他的人時常在暗處窺探,我每次出門,都能感覺到背後有雙眼睛在盯着我。我幾次試圖擺脫,或是佯裝去集市閑逛,或是繞道小巷,可都未能成功。情勢不妙,我才借口回鄉避禍。” 趙煜晨心頭微微一震,心中頓感愧疚。
“我原本想着再查探一番,可發現 ——” 張姓老友停頓片刻,左右張望,确認周圍無人後,壓低聲音道,“酒坊老闆背後的人,似乎來自國舅府。”“國舅府?” 趙煜晨眸色微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凝重。
國舅府,乃當朝皇後的娘家,自先帝時便盤踞朝堂,勢力極盛。朝堂之上,國舅府的人說話底氣十足,其門下黨羽衆多,在各個要害部門皆有眼線。他們把控着諸多産業,朝堂内外,無人敢輕易招惹。若此案牽連至此,便絕非尋常恩怨。
“不錯。我離開京城前,曾借機接近那酒坊老闆,佯裝醉酒與他攀談,試圖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找出線索。雖未能套出實質性情報,卻無意間得知,他每月都有人送信入國舅府。趙将軍,孫大将軍之死,恐怕不簡單。” 趙煜晨聽得心頭凜然。
“既然你已查到如此重要的線索,為何不繼續追查下去?” 秦校尉在一旁問道。張姓老友苦笑一聲,道:“我活着能回來已是萬幸。那酒坊老闆對我有所懷疑後,我的住處便遭人翻查,甚至有人半夜跟蹤我。我不得已才匆匆離京。”
他頓了頓,眼神略顯複雜,“更何況,我已決定,此事過後,便回鄉種地,餘生不再涉足紛争。我家中尚有年邁的父母,我不能再讓他們為我擔驚受怕。” 他話音平穩,卻透着疲憊與決絕。
趙煜晨心中百感交集,他知曉,眼前之人願意铤而走險,隻因當年受過孫大将軍的提攜之恩。當年,張姓老友在戰場上受傷,險些喪命,是孫大将軍下令全力救治,還提拔他做了伍長。如今京中暗潮洶湧,他做出這般選擇,并非懦弱。
夜色沉沉,旌旗下,營火微熄。三人步入營帳,炭盆燃得正旺,火光映得帳内一片暖色。可在這熾熱之中,趙煜晨的心卻愈發冷寂。張姓老友沉吟片刻,又緩緩開口道:“趙将軍,你可還記得年幼時随孫大将軍去京兆府尹家中做客一事?”
趙煜晨微怔,腦海中翻湧起舊日的片段。他雖年幼時便改姓趙,可在外人眼中,仍是孫亦霖,是孫大将軍之子。那一年,他不過三四歲,被父親帶去京兆府尹家中做客。當時,大人們在廳中交談,他獨自一人坐在廳側玩耍。
不經意間,他在桌角發現了一個被遺忘的信封。那信封色澤泛黃,看似普通,他覺得好玩,随手一丢,那封信似是被風吹進了櫃子下方。他也未在意,繼續在廳中跑來跑去。自此,他再未憶起此事。
“那封信 ——” 張姓老友目光沉沉,“正是那次之後,京兆府尹忽然轉變态度,從原本與孫大将軍交好,變為在朝堂上屢屢刁難、诋毀大将軍。起初,孫大将軍還隻當是誤會,可後來,京兆府尹的态度愈發強硬,兩人徹底決裂。” 趙煜晨驟然一震。
難道說…… 那封信便是關鍵?他強自按捺内心的波瀾,面色不顯絲毫異樣,隻是緩緩道:“那封信,上面寫了什麼?”“無人知曉。” 張姓老友歎道,“但據我查探所得,那封信似涉及皇親重臣之秘,若落入外人之手,足以讓一品大員頃刻間跌落深淵。”
帳内寂靜無聲。秦校尉目光微斂,冷聲道:“此事,果然并非尋常。京兆府尹背後定有人指使,那封信怕是成了他們的把柄。” 趙煜晨緩緩握緊了拳,心緒翻騰。父親之死,竟與他幼時一時好奇之舉牽扯至此。
他心中滿是懊悔,若當年他沒有亂動那封信,父親是否就不會遭此劫難。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他知道,此刻懊悔無用,當務之急是查明真相。他沉默片刻,終是擡眸,眸光如刀鋒般淩厲:“我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