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南疆邊地,破山口。
午後風沙未止,山口黃塵漫漫,寨門外鐵騎列陣。魏時安率軍先至,身披東宮令袍,佩節制之印,步入鹽倉前院。
“奉太子令,查封此倉,接管渡口、驿鋪、關隘。”他語聲不高,卻令在場倉役俱驚。
破山口倉主王肅迎上來,神色拘謹,口中尚強硬:“魏大人容禀,小倉半月前遭火患,确實有損失,所報不符,多半因文吏誤記,絕無私弊。”
魏時安未語,身後林彬已持卷上前,将三份轉運文書、南鎮撫司密諜資料一并呈上。
“文火焚屋,卻未焚銀票;倉空車空,卻有鹽引接轉;火前火後賬面一緻,閣下這場大火倒是燒得巧。”
王肅冷汗涔涔,欲辯未果,隻聽倉外腳步聲雜亂,鹽務、漕運、兵糧三司官員皆至,各執所屬職令,将庫門封死,查賬鋪開。
“倉主王肅。”漕運使魏良之語帶怒意,“你報稱調撥三月用鹽,由渡口走水運南下,何以昆水渡、南黎驿皆無留引?”
“此地明文規定每調一車,須回執一引。你倉中空無,回引不見,敢問這些鹽去往何處?”
王肅退後半步,勉強一笑:“小人不過依命施行,所作所為皆據文簿,一應憑據皆在,無有私情。”
“你受命于何人?”魏時安忽然開口,語氣低沉冰冷。
王肅一愣,旋即眼神遊移,嘴唇輕顫:“是……是崔昌言大人屬下交辦的,說是例行轉調,賬上皆有,不許聲張。”
“崔昌言?”魏時安目光倏然一緊,眉鋒微挑,“你可知他已遭南鎮撫司問訊,涉案科舉、侵染鹽政,已被停職?”
王肅聞言大駭,膝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地:“小人冤枉……我不過替人看倉,調令皆由上送,事事有回文批示,從未私扣一引一票!”
“是嗎?”林彬冷笑,将手中一頁翻出遞來,“此處記載:半月前,你親筆批注‘火後鹽引移存昆水’,但昆水渡口回言根本未見此批。”
“你擅調鹽票六十車,短報糧銀三千兩,這賬目上的黑洞,你一句‘不知’便可了結?”
王肅已滿頭汗珠,言語難成句:“是……是我一時糊塗,那幾日倉亂,來人持印急調,我也未敢細審……”
“來人持印?”魏時安忽然眯眼,“可有人見?”
倉主遲疑片刻,緩緩點頭:“來人身穿驿服,自稱昆水來調,出示了官印與崔大人批文,還、還有一枚印章……”
“什麼印章?”
王肅顫巍巍從袖中取出一方布裹之物,打開後,露出一枚金絲邊漆印,印面隐有“璟”字半隅。
“這印……”林彬皺眉,接過印章細看,“是李璟署印。”
“李璟早被罷職,此印何以流入你手?”魏時安寒聲逼問。
王肅頓時面色死灰,低頭不語。周遭軍士已圍成半月之形,倉院之中靜得隻聽得風沙撲簾之聲。
忽然,一名禁軍執役怒喝一聲,踹翻倉内一排架格,轟然響動中,自底部露出一隻密封匣箱,表面塵封未開。
魏時安俯身取出,拂去灰塵,揭封一看,竟是另一本賬本,與主賬完全不符,其上清楚标注每車鹽引去向,甚至備注渡口聯絡人、時間戳、用印處。
“鹽引調發由昆水接引,終至南疆,日戳一緻、印章齊全。”他冷笑一聲,翻開印頁。
“這封章、這墨迹,都是李璟舊屬文吏留下的痕迹。你說你不知?不知就能私調官鹽?倉火都沒燒到密匣,倒隻燒你主賬?”
倉主身子抖如篩糠,低低道:“是、是李大人屬意此法,他說——他說是肅王舊部安排,可安心行事,不會追查……”
“肅王?”魏時安雙眉一凝,語氣森然,“連倉主都知肅王插手鹽道,宮中還在觀望,倒真是好笑。”
他将印章擲地,翻身出令:“着羽林衛收押王肅,護送回京,交東宮親審。”
林彬側身一步,輕聲問道:“剩下文吏、倉役如何處置?”
“倉内全體文吏,禁足聽審,交由鹽務三司初審;若查出故意失誤、包庇、受賄者,一并押解京師。”
魏時安言罷,又望向關口遠方。
“此地早已布滿暗線,一倉便敢私調六十車,若非東宮出手,怕是再過數月,南疆鹽道就全數落入肅王之手。”
林彬點頭:“邊軍已接信,趙校尉出兵在即,南路一線正待清理。”
魏時安語聲微冷:“肅王謀亂,步步算計;如今動手,雖早,卻是唯一的時機。”
他微頓,“将此賬本與證物一并封存,随使節送回。”
林彬領命,抱拳而退。
山風漸止,破山口鐵騎未撤,風中旌旗飄揚,肅殺之氣漸凝。
……
而與此同時,昆水渡口,林彬亦率羽林衛強行查封三家驿鋪。
其中一戶驿主試圖引火自焚,被林彬當場制止,嚴刑逼問之下,供出一人名為“楚逸”的驿使頭目,近期曾暗中聯絡南疆僧侶與多批西域商隊。
“此人何在?”林彬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