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黴味刺鼻,潮濕的石壁滲着水珠。林彬舉着火把,一步步小心前行,耳邊隻有羽林衛輕微的腳步聲。石階蜿蜒向下,盡頭處,一扇青銅大門映入眼簾,門縫中透出微弱光亮。
林彬擡手示意,身後十名軍士立刻分散在門側,刀劍出鞘,無聲待命。他深吸一口氣,凝神聽了聽動靜,确認無異常後,猛地一腳踹開門扉。
銅門轟然開啟,火光照亮了地宮全貌。林彬瞳孔驟縮。
地宮中央擺着三口巨大棺木,森冷壓抑。最左側一口棺木,棺蓋半掀,露出其中堆滿的金銀珠寶,多為西域打制的飾物與金餅,光芒刺眼。中間棺木上,赫然雕着“肅王衣冠冢”四字,雕工粗陋,顯然匆匆制作。最右側的棺材最為異常,九道鐵鍊交錯封鎖,棺蓋上貼着鮮紅的紙條,寫着“宇文嫣”三個字。
林彬心頭一沉,冷聲下令:“開棺!”
兩名軍士上前揮刀劈斷鐵鍊,棺蓋被掀開的一瞬間,一股濃烈腐臭撲面而來,火把的火光都被熏得搖曳不定。
棺中,一具少女屍體靜靜仰卧。她身着大紅嫁衣,面容因久死而蒼白變形,雙手被粗繩反綁,頸間勒痕紫黑,顯然死狀極慘。她手中死死攥着一張血迹斑斑的紙。
林彬壓下心中惡寒,小心取出那張紙展開。
上面,是肅王親筆所書:“太子見此,當知何為取舍。”
他眉頭緊鎖,擡頭看了眼周圍,将紙交給副将,冷聲道:“記錄下來。”
羽林衛低聲應是,迅速攤開紙卷,用備好的油紙臨摹。
林彬再度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左側棺木堆放的金銀堆底。火光映出一角泛黃的冊頁,他蹲身翻開,赫然看到幾本用牛皮封面的賬冊。
翻至扉頁,隻見标題清晰寫着:“西北軍饷”。
林彬心頭一震,連忙小心收好這些賬冊,轉頭喝道:“所有金銀登記造冊,原封不動搬上來,賬冊優先帶回東宮密閣。”
軍士們迅速行動,一邊搬運金銀,一邊警戒四周。
就在林彬指揮時,他目光一凝,看見地宮牆角一張滿是灰塵的蛛網。蛛網上,挂着半片碎布,細看之下,正是禁軍常服的布料,邊緣印着熟悉的圖案。
林彬眉頭一跳,蹲下取下碎布。仔細一看,縫線處還沾着血迹,分明是此前追查李明遠時他所穿制服的式樣。
“果然,李明遠也來過此地。”林彬心中冷笑,将碎布收入懷中,轉身下令:“密道入口封閉,地宮暫時封鎖,任何人未經密令,不得擅闖。”
“是!”
衆羽林衛齊聲應下,動作迅速有序。
林彬最後看了一眼棺木中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少女屍體,心頭泛起一絲難言的複雜情緒。
宇文拓拼死将情報送出,卻終究沒能救回自己的女兒。他以為尚有一線生機,卻不知女兒早已成了肅王手中的死棋。
林彬收回目光,提着火把帶隊離開密道,石磚被重新封死,整個地宮再次歸于沉寂,隻餘血腥與金銀在黑暗中冷冷發光。
——
東宮偏殿内,火光跳躍,照得一室昏黃。
太醫正俯身替趙煜晨處理肩胛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動作極穩,但眉心緊鎖,顯然傷勢極重。
趙煜晨忍着劇痛,臉色蒼白,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濕透了亵衣。他緊抿着唇,一聲不吭,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疼痛。
沈瑾瑜立于旁側,一手撚着宇文拓留下的羊皮紙,指尖微涼,心思沉沉。紙面紋理粗糙,邊角微卷,細細端詳之下,竟有些異樣的反光。
她眸色一斂,沉吟片刻,蓦然想到西域時接觸過的一種熱敏礦粉,常用來隐藏緊要軍情。
心中一動,沈瑾瑜當即取來燭台,将紙張懸在火苗上方,距離拿捏得極準,隻使紙張微暖,不至燃焦。
火光一寸寸掃過,羊皮紙表面逐漸浮現出隐隐的淡字。
林彬屏息而立,眼神緊緊盯着那張紙。
幾息後,隻見紙頁邊緣清晰浮現出一行細小密文:“布防圖在城西土地廟第三棵槐樹下。”
沈瑾瑜眼中精光一閃,手腕微頓,将紙張收起,轉身便披上黑色鬥篷,動作幹脆利落:“林彬,随我去土地廟。”
她語氣沉穩,不容置疑,話音未落,已闊步向外而去。
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掙紮聲。
趙煜晨眉頭緊蹙,支着一隻手努力起身,卻被太醫壓住肩膀。
“将軍,傷口才縫合,萬不可再動!”太醫急聲勸道,汗水順着額角滑落。
趙煜晨咬牙,目光死死追随沈瑾瑜的背影,胸腔湧上一陣說不出的鈍痛。他喉間一澀,終于開口,聲音低啞:“殿下……”
沈瑾瑜聽見,腳步微頓,回頭望他。
那一瞬,火光映着她的眼,冷靜中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她微微一笑,神色溫柔卻堅定:“趙小将軍,在軍營待幾年果然長本事了,但也不能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啊。”
趙煜晨低垂着眼簾,指尖暗自收緊,喉頭滾動了幾下。
“你留在府中,務必靜養。”沈瑾瑜聲音很輕,卻沒有回轉的餘地。
趙煜晨眼睫微顫,終是啞聲道:“殿下……務必小心。肅王餘黨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沈瑾瑜與他對視片刻,目光沉靜無波,卻在無聲中應允了他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