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肅王府門前便來了一輛低調的馬車,隻由一名婢女捧着沉甸甸的錦盒上門緻意。
守門的管事正欲拒人,聽說來者是攝政王妃派人送來的禮,頓時神色一變,忙請内侍傳入内院。
錦盒被送至肅王書房。
蕭琛手執狼毫正批閱奏章,聞聲擡頭,望向那靜靜立于一旁的婢女,眉頭微挑。
“王妃送來的禮?”他語氣帶着幾分譏諷,“她倒有些膽色。”
婢女跪下叩首:“回王爺,王妃吩咐奴婢親口轉述一句話——‘北院杏花初綻,不若舊遊一叙。’”
蕭琛手中筆尖頓住,眸光一凜。
“退下。”他揮揮手。
待房中隻餘下心腹莫弘之時,蕭琛才緩緩開口:“杏花……是她?”
莫弘低聲道:“屬下當年曾查過,沈府幼女确有一位庶出之女,幼年入青州沈氏舊産寄養,後失蹤。時年七歲,與沈知鸢年歲相符。”
“呵……”蕭琛輕笑一聲,嗓音低沉,“果然,她不是攝政王随意選來充門面的女子。”
莫弘道:“屬下擔心她此舉是否有詐。”
蕭琛目光微沉,摩挲着指間玉扳指:“就算有詐,也值得賭一局。她若真是沈家遺脈,能獨身涉險入王府,絕非無膽之輩。”
“着人暗查她近年蹤迹,尤其是……她手中是否握有沈家舊賬。”蕭琛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是。”莫弘退下。
而與此同時,攝政王府東廂之側,一盞油燈在隐蔽的内室中搖曳着微光。
沈知鸢合上手中一頁紙,那上面,是密寫的京中驿站往來賬冊。她指尖點在一處名字上,低聲呢喃:“顧子卿……你果真還活着。”
她眸色沉靜,指節輕敲案幾。
顧子卿,是沈父舊年下屬,掌管南疆鹽道密賬。當年沈府覆滅,有傳言顧子卿已死于獄中,可這份賬冊卻清清楚楚記載着,他三個月前曾自西南口岸入京,落腳于同福客棧,随後便蹤迹全無。
她低聲喚道:“春枝。”
“在。”
“傳信去城南,務必找出顧子卿的下落,不惜一切。”
“是。”
沈知鸢望向窗外,暮色蒼茫,風送來隐約的梅香。
京中腥風欲來,而她,已将手伸向漩渦最深處。
……
三日後,春枝帶回消息。
“小姐,人找到了。”
“在哪?”
“永樂寺後山,荒廟之中。他……被人重傷,幾乎奄奄一息。屬下與魏子晉一道才将他救出。”
沈知鸢面色微變:“立刻備轎,随我前往。”
永樂寺後山,乃城中荒僻之地,早年兵災波及,遺民多有流徙,現已雜草蔓延,寂靜如荒原。
沈知鸢趕至時,顧子卿正由魏子晉喂水,整個人瘦得脫形,面容枯槁,但一雙眼睛卻還透着幾分不屈。
“顧叔。”
她喚得極輕,顧子卿卻猛地睜眼,死死盯着她。
“你……是瑾瑜?”
沈知鸢神情微震。
顧子卿渾身顫抖:“你長大了……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沈知鸢跪下為他理好被角:“顧叔,沈家的冤屈,是誰構陷的,我要知道。”
顧子卿喉頭滾動,終于顫聲開口:“是……王府舊賬。他們逼我篡改鹽道賬目,栽贓你父親私吞銀兩。那一年,我自南疆趕來,将實情密報聖上……卻被攔下,打入天牢。”
“是誰攔下你的?”
“——是趙憲,是他!他早年投靠暗影堂,早就與攝政王勾結。你父親察覺此事,才……才被滅口。”
沈知鸢心頭劇震。
趙憲,是當今戶部尚書,亦是肅王死敵,表面忠直,實則暗藏殺機。
“顧叔,可有證據?”
顧子卿閉上眼,艱難點頭:“天牢獄卒陳慕,是我舊友,他藏有我當年親筆供詞……就藏在……”他聲音微弱至極,“藏在……落霞嶺,亂石堆下……石縫間,有紅布為記……”
話音未落,顧子卿再無聲息。
沈知鸢按住他的脈搏,低聲道:“他隻是暈了,春枝,魏子晉,你們護他至東廂密處,喚醫者不可留名,不可外洩。”
“是。”
夜色已深,她伫立在廟外的枯槐之下,望着滿天星鬥,手掌微微發冷。
這一樁舊案,牽扯的不隻是攝政王與趙憲,甚至有可能貫通整個朝局。
她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密信——那是今晨肅王回信。
【杏花未敗,舊遊猶存。王妃若願同行,孤自當傾力一助。】
落款是一個清冷的印章:琛。
沈知鸢緩緩摩挲那字迹,良久,唇角緩緩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很好。
第一步棋,已然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