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月後。
朝堂風向突變,京中忽傳趙憲私吞鹽稅、包庇流賊之說,言之鑿鑿,言官連上三疏,請求徹查戶部。
皇帝龍顔震怒,命攝政王親審此案。
而攝政王,卻将審案之責,分派于王妃沈氏。
朝堂嘩然。
女子主案,前所未有。
趙憲聞訊之日,竟當庭失控:“一介婦人,如何理政?她父叛國之罪尚未洗清,如今卻主審吾案?陛下,臣不服!”
皇帝冷冷一瞥,緩緩道:“攝政王妃既已入王府,便是國中母儀,斷案公允,豈容質疑?若趙卿真清白,又何懼女子持筆?”
趙憲聞言,氣血逆湧,竟仰首噴出一口血來。
沈知鸢立于殿下,行禮而退,衣袂翻飛,目光清冷。
她終于,站上了這朝堂之巅。
這一局,尚未終了。
——
春風拂檐,宮牆之内卻風聲鶴唳。
沈知鸢主審趙憲一案的消息,如驚雷劈下,朝中掀起千重浪。文官百執,或暗中觀望,或悄然結黨,唯有一人,于風浪中央,泰然不動。
肅王蕭琛。
東宮之側,凝香閣中,沈知鸢獨坐紅榻,目光落在案上一頁罪狀薄卷,薄卷之中寫着趙憲任戶部侍郎期間,曾以災赈為名,虛造赈銀去向,實則流入西北某軍鎮。銀額高達十五萬兩。
她擡眼:“魏子晉,這批銀子,可查出用途?”
魏子晉躬身應道:“屬下追查至西北軍鎮,在檔冊中找到一筆‘兵甲修繕’的名目,但無實據顯示銀子真正流向。有人刻意掩蓋。”
“軍鎮指揮是誰?”
“周曜。”
沈知鸢指尖微頓。
周曜,乃肅王舊部,如今鎮守西北,與蕭琛往來極少,甚至傳言兩人早年有隙。若趙憲之銀落入其手,這其中便有兩種可能——一是周曜私吞,一是趙憲故意栽贓。
她沉吟半晌,道:“調周曜近五年調兵遣銀之卷宗,另派人探查周曜與趙憲私下是否有交集。”
“是。”
沈知鸢撚筆蘸墨,信手批注一行字于卷末:
“趙憲三年前已知暗影堂滲入西北,若其故意将赈銀引入軍中,恐另有圖謀——”
她頓筆,眼神一凜。
春枝悄然入内,低聲道:“王妃,宮中來人,請您即刻入午門禦堂,聖上召見。”
沈知鸢略一點頭,旋身而起,将筆卷收妥随身,擡步走出凝香閣。
禦堂寒意未散,皇帝面色冷峻。
“你主審趙憲,查得如何?”
沈知鸢行禮:“啟禀陛下,趙憲所涉,不止銀賬一案。臣妾查得三年前,趙憲曾以‘邊患為憂’之名,調撥銀糧入西北軍鎮,實則其中部分消失無蹤,或流入暗影堂之手。”
皇帝冷笑一聲:“暗影堂……這股毒流,竟滲至朝廷命脈。”
沈知鸢沉聲道:“更奇者,趙憲當年仕途突飛猛進,與朝中數位高官仕序交錯相連。若要徹查,恐引動朝堂根基。”
皇帝眸中寒光一閃:“你欲退?”
沈知鸢不卑不亢:“臣妾非退,卻須先斷其羽,穩步深入。若貿然牽動全局,恐驚蛇入林,反遭反噬。”
皇帝默然片刻,道:“此案,朕準你全權主理,不得假他人手。若有阻者,着錦衣衛聽你節制。”
“謝陛下。”
沈知鸢退下禦堂,面容不顯波瀾,唯有袖中緊握的指節微白。
自此一刻起,她不再隻是王府妃子,而是皇帝欽定的清理暗流之刃。
……
夜風襲來,王府密室燈火未熄。
沈知鸢攤開趙憲任上批閱公文,其中一頁之上落款潦草,但印痕微妙——并非戶部專印,而似為私印。
她拿出密封拓印,反複比對,心中一震。
那是齊懷義的印。
齊懷義,乃禮部尚書,素與趙憲政見相左,但沈知鸢清楚記得,三日前齊懷義在朝上曾言“趙憲素來不近權謀,冤案恐成”。此言雖輕,卻刻意引導風向。
春枝進來:“王妃,肅王府來人。”
沈知鸢眉動,道:“請。”
片刻後,肅王蕭琛身着玄衣入内,眼含戲意:“王妃似已将這府邸改作斷案之所,倒不如搬入禦史台。”
沈知鸢神色淡淡:“肅王深夜至此,若非專為譏諷,當有他事。”
蕭琛走近案前,低頭看那印痕殘頁,輕聲笑了:“齊懷義之印。他向來手法穩妥,怎會留痕?”
沈知鸢看向他:“我亦不信。但若這不是他失誤,便是有人故意借印,栽贓其身。”
蕭琛一笑:“你想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