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還是砰砰跳得厲害,李棠梨一邊嫌自己不争氣,一邊使勁拍了拍臉,想要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沒關系的,都是假的,我隻是在演這個角色。不丢人,沒人知道,隻是任務世界而已。
磨磨蹭蹭安慰自己半天,鼓足勇氣出去,一對上沙發上坐着的男人的那雙眼睛,她頓時頭一低,又跟被針紮癟的氣球似的,縮回窩裡去了。
顧峙耐着性子說了第三句話:“擡頭。”
李棠梨隻好又擡起來。
顧峙終于看清她的長相。
坦白來說,李棠梨和好看、難看都不搭邊,這是一張十分普通,沒什麼好說的臉。
她五官都很淡,眉眼清淺,像是快沒墨的筆在紙上畫的幾道線條,看過就抛至腦後的尋常長相。
因為方便畫眉而刮得細短的眉毛,棕褐色的瞳孔。
可能是卸妝時揉搓得太用力,兩片嘴唇發紅。下唇的唇珠上還有個深紅口子,微微滲血,不知道是不小心擦破的,還是被自己外甥咬的。
這個女人唯一值得說道的,是皮膚上沒什麼斑斑點點,很幹淨。
顧峙徹底放棄找出為什麼紀嘉譽會看中她的原因。他低頭看向手裡那張李棠梨的資料。薄薄的一頁紙就寫完了她的生平。
他很快浏覽一遍,從容地放到桌上。
“你才剛滿20歲,不讀書了?”
李棠梨哼哼一聲:“不了。”
顧峙一下子擰起眉,跟訓小孩似的訓她:“别人問你話,你不知道出聲麼?”
他的确很會訓孩子。
紀嘉譽從小皮,七八歲的年紀最招人嫌,顧淑鳳舍不得打罵,最後招惹到顧峙頭上,把他書房闖進去弄一團糟。
顧峙前腳下班,後腳就揭開袖口,摘了腕子上的百達翡麗,揪住紀嘉譽領子,吊起來打。
自此,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少爺唯獨怕顧峙。這個舅舅寵的時候是真寵,連親媽都捏着鼻子嫌他溺愛;生氣的時候也是真打,一點兒都不帶水分。
他想拿捏眼前這個光着腳的女孩自然也難不到哪兒去。哦,盡管她已經二十歲了。
其實李棠梨連七八歲的孩子都不如。
顧峙還沒怎麼着,她吓得跟個鹌鹑似的,繃着嗓子擠出來幾個字:“……高中辍學之後就沒再上了。”
顧峙冷哼一聲,沒有再問諸如“為什麼幹這行”“别再讓我逮到你和我外甥混一塊”這種故作好奇或強硬的話。
他不感興趣,也不屑于去威脅李棠梨。因為他問話并不是處于任何想要了解她的念頭。
隻是為了羞辱她而已。
“李小姐年紀輕輕,回學校讀書才是正道。”
他語氣很淡,目光卻鋒利得像兩把刺向她的錐子:“還是說,你更喜歡這種躺着賺錢的方式?”
李棠梨腦袋“嗡”的一聲,她緊攥着自己的裙擺,自尊心像是被他整個扒下來,扔到地上踩了幾腳。
在這種連番的羞辱下,泥人尚且還有三分脾氣,她終于激起了一點情緒,一下擡起頭:“我沒有……”
她很想反駁顧峙難聽的侮辱,但是事實擺在台面上,說了幾個字,又啞火了。
男人反問:“沒有?”
“……”
本以為能戳穿她的僞裝,但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見人還是抿着嘴唇,擺出一副被羞辱的姿态,顧峙懶得再多費口舌。
他很少表現得這麼情緒外露。之所以對李棠梨不留情面,和他個人家庭有很大關系。
顧峙的父母曾經是上流社會出了名的恩愛夫妻。
直到他小學時,父親出軌夜場女模的醜聞被媒體披露。
和睦的家庭一朝變天,夫妻倆時常爆發口角,第三者還頻頻從旁挑釁,感情就此破裂。
醜聞發酵的那段時間,母親正處孕期,終日以淚洗面,直接導緻了顧峙妹妹的早産,埋下了體弱的病根。
所以,盡管顧峙表現得再平易近人,其實内心一直有嚴重的感情潔癖,在A市權貴圈裡是出了名的清流。
他憎惡如同低級生物一樣發情的父親,連帶着對與夜場、陪酒搭邊的職業充滿偏見。
顧峙不能容忍這樣的女人攀上外甥,再度破壞他的家庭。
打着扒公子哥上位做豪門太太的算盤,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富家公子哥可能沒腦子,可不代表他的家人也跟他一樣沒腦子。
餘光瞄到顧峙站起身,應激的李棠梨還以為要動手打她,胡亂閉上眼擡手去擋,沒感受到落下的巴掌,睜眼發現顧峙已經轉身走了。
見他出了門,李棠梨才終于放松下來。
剛剛顧峙的一通羞辱顯然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李棠梨的臉被吓得發白,貼牆站了會兒才緩過來。
她刻意繞開那張剛剛他坐在其上的沙發,就連眼睛都不敢往那兒多瞟一眼,像是顧峙強大而具有壓迫性的氣場還殘存在那裡。
先撈出在兵荒馬亂中被踢到床底的高跟鞋,穿上鞋,就瞥見放在床頭櫃的手機亮了一下。
一看,兩個未接來電,來電人是她家隔壁的陳姨。
下午被紀嘉譽的電話叫走時,她特意拜托陳姨照看一下她卧病在床的媽媽。
難道是出什麼事兒了?
她一下緊張起來,不自覺咬着指頭,立刻回撥回去。
一接通,電話那頭的陳姨劈頭蓋臉甩過來。
“造孽了哦,小李,你忙什麼呢?我給你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打通,張大姐暈倒了,我趕緊把人送二院了!我先墊了點錢,你快過來!”
“暈倒了?”李棠梨慌了神,忙道歉:“對不起,麻煩您了陳姨,我馬上過去!”
“快點!”
挂了電話,李棠梨急出一身薄汗。她随手裹上風衣,硬着頭皮下樓。
剛剛的事兒顯然鬧得不小,顧不上前台鄙夷的目光,她小跑出酒店,沒敢心疼錢,咬牙打來一輛車,立馬趕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