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嘉譽趴床上疼得直抽氣,這會兒半暈半醒,其實比誰都盼着李棠梨在這兒陪他。
聽見開門的動靜,嘴上卻不肯饒人,背對着門,他頭也不回地責問:“你跑哪兒了?”
“找藥耽誤了一些時間。”李棠梨短暫猶豫後,沒說出剛才的事。
她先脫下顧峙的外套,對折後妥帖地搭到了椅背上。
接着攙扶起紀嘉譽,拿起兩個枕頭塞到他背後,保持半坐卧的姿勢伺候大少爺吃藥。
李棠梨很擅長照顧人,或許窮人家的女兒都有這個優點。
穿越前,沒錢請護工,她一人獨自照料病重的母親,擦身子、如廁、喂飯,每一步都不假手于人。
多數時候,隻能在從廠子到醫院的這段路程裡匆匆往嘴裡塞口飯吃。為了省錢,經常吃涼白開配幹饅頭糊弄一頓,所以胃也被折騰壞了。
對她來說,照顧紀嘉譽是駕輕就熟的事兒。
手頭沒有熱水袋,李棠梨就用熱水浸濕毛巾,确保溫度适宜後,敷在紀嘉譽胃部。毛巾稍稍發涼,她就再去加熱。
在她的細心照料和藥物作用下,紀嘉譽很快就又睡過去了。
李棠梨卻沒合眼,半個晚上都在重複這個步驟,天際泛白時才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紀嘉譽醒來,頓覺身體大好。
他撐起身子,正好撞見李棠梨從浴室走出來。
她剛洗完漱,發梢和睫毛上還帶着水氣。神态疲倦,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
紀嘉譽的表情有些古怪,李棠梨跟着緊張起來:“胃還是不舒服嗎?”
對方卻盯她好一會兒,才别扭地問:“昨晚上你沒睡好?”
李棠梨眨了眨眼,她已經習慣看顧病人到深夜,所以根本不覺得有多辛苦。
“還可以,哈……”
話音未落,就打了一個哈切。她下意識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
紀嘉譽被她這副又笨又呆的樣子逗笑了:“怎麼這麼笨?”
連賣慘也不會賣,真是笨死了。
被他莫名其妙罵了一句,李棠連回嘴也是甕聲甕氣的,像是一團棉花在風裡搖晃:“我才不笨呢。”
紀嘉譽卻笑着湊過來,拉下她的手,把她的話都堵在了口中。
他平時什麼都不缺,很少需要别人給他幫什麼忙。誰有幸幫了他,肯定要旁敲側擊讓紀少爺知道。
可李棠梨不一樣。明明守了一晚上,他在睡夢中都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她的照料;黑眼圈又挂在眼下,是再好不過的佐證,傻子都知道這是趁機賣慘的絕好時機。
紀嘉譽願意主動把台階遞到她面前,已經實屬難得,李棠梨卻站在台階下,對他謹小慎微說還好、不辛苦,連讨好都笨拙。
這種笨女人,既不漂亮,又不聰明。除了自己,誰還肯要她?
紀嘉譽垂下眼,視線落在李棠梨的嘴唇上。小小的,被他親得泛着粉,微張着喘氣,眼睛潮潤。他對這個“毫無吸引力”的女人起了欲/望。
于是他勉為其難地想,我隻好大發慈悲做個好人,不嫌棄她咯。
李棠梨不知道紀嘉譽在“勉為其難”。
她隻想歎氣,怎麼又親?
還不能躲,好不容易分開,紀嘉譽卻依然盯着她嘴唇瞧,眼裡流瀉出一點晦暗的光。
眼見事态升級,李棠梨當即伸手推了推他的肩頭,磕磕絆絆叫他:“嘉、嘉譽,我想回家了。”
紀嘉譽神色轉冷:“很着急?”
昨晚紀嘉譽堅持留她過夜。好在張梅婷目前情況穩定,李棠梨給她發了條消息。但她還是擔心,因為心裡惦記,一晚上都沒怎麼睡着。
李棠梨捏着指頭,神色為難:“我想回去看看我媽的情況,昨天……”
紀嘉譽煩躁地直起身,打斷了她的話:“随便你。”
李棠梨無措地張開嘴,但不知道能說什麼來撫平他的情緒,又默默閉上了。
她吸取了上次從酒店落荒而逃的教訓,長了記性,來的時候專門帶了一套日常的衣服以供回去穿,這樣,就算撞上媽媽也不會穿幫。
走之前,李棠梨特地把房間打掃了一遍,像是在以這種方式給紀嘉譽道歉。
她拎起包,讪讪告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紀嘉譽不理睬她。
他頭都沒有轉一下,窗簾嚴絲合縫地合攏,屋裡暗昏昏的,唯一的光源是他拿着的手機。屏幕的冷光打到他精緻的臉上,滲出幾分陰沉。
當誰稀罕她留下嗎?
果真是個蠢東西。
不知道他昨晚剛胃疼嗎?早上為什麼不能再留下來陪陪他,即使要走,連句好話也不會說?
權貴圈裡的孩子都被錢财催發得異常早熟。公子哥大小姐們的那些小女友、小男友,哪個不是漂亮話信手拈來?什麼“寶貝,親愛的”、“最愛你,原諒我吧”跟不要錢的灑。
唯獨李棠梨,每次跟木頭似杵在一旁,不會喝酒、不會玩遊戲,局促得就像是做錯事等着被老師批評的學生,連一句撒嬌都說不出口。隻知道勸他少喝酒,在他身邊拿杯溫水候着。
紀嘉譽在氣頭上,李棠梨隻能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走到院子裡,又忐忑頓足,回頭張望。
可惜,屋裡生悶氣的紀嘉譽沒看到李棠梨的踯躅。倒是恰好站在陽台的另一個男人捕捉到了這一幕。
顧峙多年規律作息形成的生物鐘異常準時。即使昨晚再疲憊,還是照常按時按點起床上班。
正整理領帶,就瞥見有個人出現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