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李棠梨受驚地扭過頭,不是别人,是曾經見過幾面的紀嘉譽的舅舅,顧峙。
他穿着一身黑色睡衣,沒有像之前那樣把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微長的額發垂落在額前,微微遮住眼眉,顯得年輕了好幾歲。
“李小姐,”顧峙環顧四周,眉頭緊縮:“你在裡面泡着幹什麼?紀嘉譽他們人呢?”
李棠梨臉色蒼白,聲音發顫:“他們,他們可能出去了。嘉譽說讓我先呆在這裡……”
顧峙多聰明,一下就戳穿了她吞吞吐吐的掩飾。
他一陣見血道:“是紀嘉譽讓你在泳池裡呆着,不許出來,直到他發話為止?”
片刻後,李棠梨輕輕“嗯”了一聲,輕得幾乎聽不到。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自從上次她救了顧語琴,紀嘉譽對她有所改觀,偶爾心情不錯還會回她兩句消息。
當時的氣氛不錯,大家有說有笑,直到有個不長腦子的蠢貨嘴一秃噜,感歎了一句:“譽哥,真羨慕你,反正顧叔叔不結婚不生孩子,顧家以後還不就是你的?”
紀嘉譽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這話其實沒說錯,顧峙至今未婚未育,外界之所以稱紀嘉譽是榮星太子爺,也是默認他未來大概率會繼承顧氏集團的産業。
但很顯然,太子爺本人不喜歡,甚至很避諱這個話題。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又快又狠地砸到地上。
劈裡啪啦,酒瓶精準地炸裂在那個人腳前碎玻璃四濺迸射,劃過他的胳膊、脖子上,割出好幾道血口子,疼得他喝多了的腦子立馬清醒過來。
這人托了幾層關系,削尖腦袋才擠進這個核心圈子裡,見觸怒了紀嘉譽,當場冷汗直流。
再怎麼裝孫子道歉也晚了,紀嘉譽叫他立刻滾蛋,那人隻好面如死灰地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紀嘉譽周圍了。
可是李棠梨不清楚其中的緣由,書裡對此也沒有着墨。
她一頭霧水,跟着盛怒的紀嘉譽從露天庭院走入室内,還沒勸慰兩句,紀嘉譽就猛地停下腳步,看向她:“我剛剛是不是說過,誰也不要再跟我提這件事了?”
“對不起。”李棠梨慌了神,讨好地伸出手,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紀嘉譽的面容愈發冰冷:“你真把自己當我女朋友了?”
他像是猛然被擊醒一樣,上下審視眼前這個平庸的女人,越看越是懷疑自己,除了那個唯一的角度,到底和學姐還有哪裡相似?
他竟然為了和家人置氣,和這種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交往了這麼長時間?
意識到這個早該糾正過來的錯誤,紀嘉譽扔下一句通知:“到此為止吧。”
“等等,”李棠梨追在他身後,喉嚨裡像是堵着一團棉花,隻知道笨拙地求他:“我錯了,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最後一點耐心被消磨殆盡,紀嘉譽面無表情地指向屋外的泳池:“不分手?行,你現在跳進去。我讓你出來你再出來。跳不跳?”
李棠梨臉色發白,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看得紀嘉譽胸口發悶,有種難以言喻的東西湧上心頭。
她難過地吐出幾個字:“非要這樣嗎?”
紀嘉譽背過身,不想再看她:“對。”
最後,李棠梨還是走進了泳池。
沒過五分鐘,跑車的轟鳴聲從車庫傳來——心煩意亂的紀嘉譽和其他人出去了。
而李棠梨就這麼聽話得呆在泳池裡。等待着也許馬上就會回來,也許今晚永遠也不會回來的紀嘉譽。
顧峙無言,沉默進一步蠶食着她所剩無多的自尊。
兩個人隔着一步距離,或許是水裡太冷,她兩條泛着冷光的細胳膊扒在池岸上,指尖已經泡得發白。
黑發垂在瘦削的肩頭,濕漉漉的,眼睛也是。
女孩的眼尾微微下垂,看誰都是一副無辜的可憐相。
被她這麼望着的人,很容易就會升起一陣強烈的掌控欲——她究竟是在懇求他發善心救救自己;還是在渴望得到更重、更過分的欺辱?
顧峙也不清楚。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李棠梨。”
他垂眸,眼睛如同一片深灰色的海,平靜地倒映着她所有的狼狽:“你從來不會拒絕别人嗎?”
李棠梨的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
看見她難堪的淚水,顧峙不僅不退,反而又往前跨了一步。
可李棠梨已經無路可退,她下意識要縮回手臂,但整個人又被冰冷的池水吞沒。
所以她不得不僵住,無能為力地任由他侵犯進雙臂間。
直到男人的鞋尖與池岸同齊,隻隔着晃蕩的水波,幾乎要抵住她的胸口。
李棠梨紅着眼眶,充盈的淚水不斷湧出,宛如斷線的珠子,劃過下颌,落入水中。
顧峙輕聲說:“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你都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