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環……她一下想起來,昨晚落在顧峙洗手台上了!
紀嘉譽此時已經坐進了車裡,沒聽見阿姨的話。
李棠梨不敢多看阿姨的神色,從她手裡接過那兩個燙手的的耳環,胡亂塞進口袋:“謝謝您。”
在紀嘉裕的催促聲裡,她坐上了車。
他問:“阿姨叫你有事嗎?”
“耳環忘在房間裡了。”她刻意混淆,沒說清是誰的房間。
果然,紀嘉譽沒有深究下去。
小小的耳釘沉沉地墜在口袋裡。
這算不算是第三次撒謊,她不安地想。
這種煩惱并沒有困擾她太久,回到小區時,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張梅婷清晨如常在那顆老榕樹下面,她正要打招呼,卻見她不知道在和其中一個大爺說什麼,看着有點焦急。
李棠梨喚了她一聲,張梅婷立刻止住話聲。
女兒隔段時間,就會在外面過夜,但次數不多,張梅婷也沒有過多制止,詢問清楚就罷了。
畢竟她也這麼大了,再怎麼說,也比之前天天不着家強多了。起碼李棠梨現在知道提前報備,不叫她提心吊膽地等着。
隻是今天,她回來的時機不太湊巧。
張梅婷生硬地岔開話題說:“棠棠回來啦?上樓再歇會兒吧,等會兒又該上去班了。”
李棠梨被她推了一把後背,頗有些趕她走的意味。
懷疑媽媽有什麼事兒瞞着自己,想問明白,又咽了下去。
“好,那我回去了媽。”
女兒走了,張梅婷才扭過頭,神情焦急地說:“大哥,求你幫幫我吧!你也知道我家情況,外面背着債,我的病又把孩子給耽誤了,她怎麼撐得起來?趁我還能動,不能再待家裡吃幹飯了!”
李大爺歎了一口氣,撓了撓腦瓜頂,為難地說:“真不是我這人不厚道,妹子,你這身體說不好就倒了,誰也不敢雇你啊。”
張梅婷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你放心大哥,我有分寸,出什麼事兒我自己擔着,這樣,你把老闆電話告訴我,我自己跟她說,行嗎?”
成功從李大哥手裡拿到了家政公司老闆的号碼,張梅婷高興地謝了又謝,說改天一定請他吃飯。
自從她動了場手術,在床上躺了好幾月,李棠梨就禁止她再出去幹活了。
她平時很順着張梅婷,可一旦涉及她身體這條紅線,就一步也不肯退讓,急了就不說話,怎麼都不松口。
這就是為什麼張梅婷必須得避着她。
其實,雖然她是閑不住的性子,但也不會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兒。
變故發生在前兩天,一通急促的電話打破了這段時間的平靜。
聽到那頭債主夢魇一般的聲音,張梅婷抖如糠篩,亡夫的那筆賭債明明才還清了啊。
哪知道,對方卻厚顔無恥地聲稱,本金是還了,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得再添上十萬的利息!
十萬塊錢!
聽聞這個噩耗,刹那間天旋地轉。挂斷電話,張梅婷連咒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枯坐在床邊,大哭一場,一度絕望到想要結束生命。
女兒年幼,在外務工的丈夫被所謂的好友帶去賭博,賭得家裡當了個精光,一晚上欠下百萬巨款。他倒是一拍腦門,往下一跳,輕輕松松咽氣了。
活着的人卻替他遭罪,一幫人上門暴力讨債,怕牽連其他親人,母女倆沒法在老家呆了,才背井離鄉搬來這裡。
不是沒想過報警,可債主來自一個涉黑小型團夥。除非能一次性斬草除根,否則,一定會迎來他們更瘋狂的報複。
哪怕是幾個漏網之魚,母女倆也承受不起這個代價。
說白了,她們隻是兩個底層的弱勢群體,生和死都像是池塘上泛起的漣漪,片刻後就消失不見,無人在意。
張梅婷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李棠梨怎麼辦?她還這麼小,張梅婷還沒親眼看着她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還沒看到她闖蕩出更廣闊的未來。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去賭。
李大爺的妹妹曾經就在這個家政公司工作,張梅婷把号碼小心地存進手機通訊簿,打算等李棠梨不在家了,再打過去問問具體情況。
回到家,李棠梨正在廚房忙活炒菜,她想趁着早上有時間,趕快把中午的菜飯做好。到了飯點,張梅婷熱一下就可以直接吃了,省得再麻煩她動手。
看她這麼懂事,張梅婷更為心酸了。
臨走前,李棠梨挎上包,還是隐隐不放心,問她:“媽,最近你有什麼煩心事嗎?”
張梅婷笑了:“能有什麼事兒?你這孩子,人小心思重,行了,趕緊去上班吧,别遲到了。”
即使把這件事告訴李棠梨,除了給她造成更大的壓力,又能改變什麼?
更何況,她有天打掃時,無意中從李棠梨枕頭底下摸出一本高中的習題冊。上面認真标注了日期、對錯、解題思路,最新日期是在前天。
她怎麼會猜不到,李棠梨為了不讓她多想,一直在瞞着她自學。
她的女兒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應該再背負上那個賭鬼爹造的孽。
張梅婷想,隻要再咬咬牙,省吃儉用堵上這十萬塊錢的窟窿,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