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他們最多在這裡住一周,給墨尼迪這座中心城鎮的所有幼兒注射完疫苗以後就收拾好醫療垃圾走人。
第一天暫且休息整頓,DWA也需要時間将疫苗再重新清點确認一遍。
王不留行似乎忙得很,将他們安頓好以後就要急着離開去醫院了,她走前反複叮囑林就:“晚上睡覺和房間裡沒人的時候一定一定要把房間的門鎖好,有一幫孩子經常來DWA的營地偷東西。”
林就看她一副經驗老到的防賊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你們提供醫療援助的人也會被偷?”
“主要就是偷我們,因為如果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DWA追究他們的概率很小。”
“無星界醫療就是這樣的。”王不留行刻意用一種陳腔濫調說,“你不能因為任何原因否認疾病和苦難存在,否認他們仍舊是需要幫助的人。”
王不留行往門外走去,臨出門又想到什麼,轉過身說:“對了,今晚還算安全,可以自由活動。看好你這些崽,不要讓他們到後面那條21街去玩,那條街還有一個名字叫朋客街。”
蒲呦問:“那是什麼意思?”
“小朋友,”王不留行朝他眨眨眼,“朋客就是流氓的意思。”
林就在一旁蹙眉:“你這就是在給他劃重點。”
鶴虱小隊三個人都是懂得分寸的孩子,說不往哪裡去就不往哪裡去,林就不需要太操心。
最不可控的蒲呦在被林就警告後,一門心思黏上了王不留行,整個晚上姐姐走哪跟哪,除了容易被踩到沒有什麼别的危險。
DWA墨尼迪分區醫院和營地同在位于城鎮中心的18街,但是相比較起來,醫院要比營地正規和完備得多。
醫院内分區完整,兒童病房、婦産科病房和重傷病房占據了主體,王不留行也主要在這三個區域穿梭。
她絲毫沒有保護蒲呦幼小心靈的自知,指着剛被炮彈炸傷不久的人的斷腿給他看:“看,這種傷口規整焦黑的是激光炮炸傷,通常伴有輻射病變,要繼續向上截肢,切到大腿根部才保險。”
她又指向另一人血肉模糊的斷腿:“這種是普通炸彈炸傷,傷口伴有撕裂,邊緣不規則,處理這種傷口要将裡面的彈片碎渣清理幹淨,不然會造成感染。除此之外,這兩種爆炸的沖擊波都容易造成内髒損傷和骨折,檢查的時候不要忽視了。”
還沒有裝配機械義肢的傷患被醫護人員當成物件一般移動着,隻有偶爾傳出的呻.吟聲昭示着他們與死物的區别。
蒲呦看着這一切,目光從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移到他們麻木空洞的面容上。
空氣裡的血腥和腐臭味在提醒着他,這次不是虛拟考場,不是教學影像,這次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有過去有未來,他們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不可能随着哪一場考試的結束一筆勾銷,然後萬事大吉。
蒲呦問:“那他們今後怎麼辦?”
“政府或DWA會向他們提供最廉價的機械義肢,十年之内他們的運動神經會随着使用壽命到盡頭的義肢一起報廢,徹底不能再行走。”
DWA的機械義肢質量要比政府提供的好一些,但也僅能保證十五年的正常活動罷了。
王不留行百忙之中抽空俯身摸了摸蒲呦的腦袋瓜,“不過,他們如果真能活到十年之後,那就已經很幸運了。”
最近兩邊停止了轟炸,沒有新的病人被送進來,王不留行完成了對所有重傷病人的檢查,又配好了藥物去往婦産科和兒童病房。
相比起來,這裡的空氣似乎都要比重傷病房松動許多。
年輕的婦女抱着新出生不久的嬰兒,或者很多母親陪着看起來和蒲呦同齡的小孩子。
她們似乎都和王不留行很熟絡,親切地叫她醫生,所有的檢查都非常配合。
也有人想逗弄王不留行身後陌生的小跟屁蟲,王不留行統一告訴她們:“這是我弟弟,他也是醫生。”
等所有的檢查做完,王不留行也終于能閑下來一點點,她蹭了一下蒲呦肉肉的臉蛋:“這就是姐姐離開11号以後在DWA的工作,怎麼樣,看完有什麼想法沒有?”
蒲呦想了一下,揚起小臉認真地問她:“姐姐,你覺得開心嗎?”
王不留行沉思,最終并沒内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牽起他的手:“過來,蒲呦呦。”
她推着蒲呦的肩膀,将他推到一個仿生保溫箱前:“你看過剛出生的小孩子嗎?”
蒲呦沒有。
他通過透明的玻璃,看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人形,雙眼緊閉,卻揮動着小手,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的誕生。
蒲呦貼在玻璃外看着這個小小的嶄新的生命,就像他第一次看見星河、看見宇宙。
王不留行蹲在他旁邊,聲音變得很輕:“她母親年紀很小,昨天在生下她不久後就去世了,她出生後的狀态也很糟糕。”
她的母親營養不良,她也小小的像是一隻貓崽。
“大家昨天都覺得她也許活不下來,但是誰都沒想到她熬過了夜晚。”
檢測器響過一聲,貓崽的胸腔連接機器,蹦出崎岖鮮活的曲線。
蒲呦轉頭看向王不留行:“那她叫什麼名字?”
“病房裡的人叫她塔雅。”王不留行擡起手摸摸蒲呦的腦瓜,“在墨尼迪語中,意思是‘夜晚過後的黎明’。”
蒲呦的腦海中想到一個詞。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