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大約比他高一個頭，他咧嘴一笑，大概是刻意在模仿誰的樣子，别别扭扭向蒲呦伸出手：“我叫阿什，你叫什麼名字？”

蒲呦看了一眼他幹瘦的手掌，并沒有握上去，隻回答他：“蒲呦。”

翻譯器在他開口的那一刻捕捉他的語言區，以腦電波的形式将這兩個字反向翻譯給對面的阿什。

一旁的林就看到一個殺馬特突然搭讪蒲呦，下意識想要幹涉，王不留行壓住他的手腕搖搖頭：“11号基地已經很封閉了，你不能一直阻止他們接觸外面的世界，想想你費勁苦心把他們帶出來是為了什麼。”

林就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去幹預，隻是在旁邊密切地觀察着。

阿什見蒲呦并沒有跟他握手的意思，也沒有在意，收回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我問你，小金玉佬，他們說你們都是人和植物的結合體，是真的嗎？”

“是中草藥。”蒲呦說。

“差不多啦。”阿什沒所謂道，“我看書上說植物的花是内什麼器官，那你每次開花的時候是不是相當于在裸奔啊？”

他說着将赤裸的目光投向蒲呦頭頂，蒲呦腦袋上鑽出的絨球晃了晃。

“不是！！！”

“那……”阿什湊近了一步，臉上有種在蒲呦看來近乎睿智的求知欲，他語氣認真，“我們吃的作物你們也會吃嗎？吃的時候會不會感覺自己是在吃同類啊？”

“那你平常是吃飯還是吃養料啊，天然肥你也吃嗎？”

“你吃天然肥料是不是相當于人類吃花大價錢買的無機蔬菜啊。會更有營養更健康嗎？”

蒲呦逐漸受不了，漲紅臉後退了一步：“不認為花是生殖器官，吃作物，不愛吃屎！”

一旁的林就被逗樂了，他看熱鬧不嫌事大：“注意文明啊呦仔。”

蒲呦幽怨而隐忍地瞪了他一眼。

阿什仍舊不依不饒，他的問題滔滔不絕：“你一直都這麼大嗎？你長大了那你植物的部分也跟着一起長大嗎？你長大了是不是就能産瓜子了？你也會自己吃自己的瓜子嗎？”

蒲呦：“不是！！誰教你蒲公英長大之後是向日葵的！！”

“不是嗎？”阿什撓撓頭，“那我記錯了？”

他還想在問什麼，蒲呦終于受不了了，突然推開他跑向林就。

“我不要了！”蒲呦說着，暴躁地将翻譯器摘下來扔到了林就手上，轉身便跑。

“不行蒲呦！”林就趕緊拉住他的衣領把人給揪回來，語氣難得強硬，“戴上。翻譯器有通訊聯絡功能，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取下來。除非下一次任務你不想再出來了。”

蒲呦糾結了一下，最後似乎終于想通，覺得自由價更高，為了一個碎嘴子還不足以犧牲他未來幾個月離開11号基地的權利，不情不願地又将翻譯器戴了回去。

“你是醫生。”林就故作一本正經地跟他說，“醫生要認真解答患者的問題。”

蒲呦：“……”

這破醫生誰愛當誰當。

*

随着接種任務的推進，來排隊的人越來越少了。

眼看着問題最多的蒲呦被問題更多的阿什折磨了快一個早上，林就終于良心發現，趁着隊伍裡沒有新人排進來的間隙伸手招呼蒲呦：“呦仔過來。”

蒲呦垮着一張小臉走向林就。

林就把他拉過來，蹲下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蒲呦看了林就一眼，點點頭，重新跑向王不留行。

就在那邊的隊伍隻剩下阿什的時候，蒲呦突然扒住了王不留行的膝蓋：“姐姐，我在學校學過疫苗注射了，可不可以讓我試試呀？”

王不留行先望向林就，見林就點頭，這才同意。

蒲呦熟練地抽出注射器、拆封，汲取液體、推出空氣，然後拿着注射器陰沉着臉看着阿什，活像個小閻王：“到你了，袖子撸上去。”

阿什面露為難，預感大事不妙，他捂住袖口往後退了兩步：“不是，哥，這沒必要吧……”

蒲呦的表情不容置疑：“快點，等會還會有人過來，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一絲不苟地盯着阿什，确認他将衣袖褪到足夠高的位置，然後站在凳子上端詳他的胳膊。

碘伏消毒，從内到外順時針兩次，上臂雙手交叉凹陷處，針頭十五度角。

蒲呦狠狠紮了下去。

阿什疼得“嗷”一嗓子差點跳起來：“輕輕輕點，哥，輕點。”

蒲呦面無表情，緩慢地将注射器推到底。

閑下來的王不留行靠近林就：“林園長……你教點好的吧。”

蒲呦面對阿什的鬼哭狼嚎顯得波瀾不驚：“對不起，第一次沒有經驗。”

他動作娴熟、幹淨利落地拔出了針頭，然後用棉簽壓上針孔，将廢棄的針管扔進醫用垃圾箱裡。

“回去以後不能沾水，不要吃辛辣食物和海鮮。”

他說：“你可以走了。”

“小金玉佬。”阿什拖着廢掉半截的胳膊痛得龇牙咧嘴，走過去兩步又轉過頭說，“我想跟你交個朋友。”

蒲呦低頭收拾器具，全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