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就一大早帶着一串幼崽去醫院與王不留行彙合,就見王不留行紅衣紅發的身影在醫院裡穿梭,林就有點驚訝:“昨天零點你不是還在值班,這麼早又開始忙?”
她發色如火,紅衣服藏在白大褂裡,一個人搬着一箱昨天需要兩個成年男人擡的疫苗,對林就笑,一副精神狀态非常美麗的樣子:“我們共生體有的時候不算人,有的時候算三個人,你猜什麼時候算三個人?”
林就趕緊過去幫他擡箱子,順便出馊主意:“這種體力活可以找阿律耶幫你們。”
“算了吧。”王不留行說,“他天天戴着那副目鏡,往你旁邊一站就跟個活閻王似的。”
林就未置一詞,問她:“今天什麼安排?”
“裝車。”王不留行将箱子放上已經摞了幾個密封箱的小推車,示意那個人可以推走了,“這裡的防疫意識非常落後,他們不會主動過來醫院,需要DWA挨家挨戶去給幼兒注射疫苗。”
儒儒病毒具有傳染性,想要徹底防疫,需要本地疫苗接種率至少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你們能分開吧?”王不留行看向他,“能就讓我負責前半個街區的同事把阿律耶上将和雙胞胎帶走,你和蒲呦鶴虱跟我去跑後半個街區,從20街開始,今天争取走完四分之一。”
林就對此沒有異議,早飯過後,他和阿律耶分别帶上兩個幼崽登上兩輛越野,從DWA墨尼迪分醫院門口開往了兩個不同的方向。
墨尼迪的語言和幼崽們使用的語言并不互通,上車以後,林就就讓所有的幼崽都佩戴上了翻譯器。
阿律耶給他也準備了一套,林就自己戴上試了一下,翻譯器戴到耳朵上以後并沒有什麼不适的感覺,似乎還兼具一些降噪功能,使外面的風聲聽起來沒有那麼刺耳。
18街到20街的距離其實很近,隻不過有大批疫苗要帶才開了車過來。
抵達20街以後,他們就地取材搭建起簡易的接種點,緊接着由志願者去挨家挨戶走訪宣傳、或者幹脆去捉那些流浪的孩子。
鶴虱跟着那些志願者一起過去了,蒲呦林就和王不留行一起留在接種點等待和做一些前期的準備工作。
林就看着冷落的門庭:“儒儒症疫苗應該已經很穩定了,又是完全免費的接種,為什麼醫生都已經過來了還是很少有人願意主動過來排隊?”
在林就的認知裡,21世紀給落後地區挨家挨戶接種疫苗的情況也常有,但是很少見當地人這麼不配合。
王不留行忙得像是被人上了發條,她一邊擺弄那些儀器一邊說:“因為幾年前有一批嬰幼兒疫苗在這裡出過問題,大多數接種疫苗的兒童都出現了副作用,甚至造成百分之二的緻死率。”
那是一起很嚴重的醫療事故,造成至今還有很多墨尼迪人很排斥基因疫苗。
林就的心裡無端有個猜想:“那批疫苗的供應商是?”
果然,下一秒,他聽見王不留行說:“阿米巴實驗室。”
幸運的是,這裡的人雖然不願意再相信隸屬聯邦的阿米巴藥業,但仍願意相信無星界的DWA。
那邊的宣講工作應該是看見了成效,蒲呦他們等待很久之後,接種點前終于陸續有一些家長帶着三到七歲的孩子過來排起了隊伍。
王不留行、林就和另一名醫生主要負責接種,三條隊伍一起進行,很快忙碌起來。
蒲呦站在旁邊,跟個吉祥物似的,給還有疑惑的家長和孩子解答問題。
林就發現,蒲呦居然可以給王不留行随便使喚,登記信息、搬東西,讓幹什麼幹什麼,跟個小皮球一樣到處跑,林就當了他一個多月班主任,從來都沒見過他有這麼乖的時候。
不止蒲呦,王不留行面對這些婦女和兒童的時候也和在他面前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對所有的小孩都很溫柔耐心,甚至準确記得他們每個人母親和弟弟妹妹的名字,她一邊幫小孩注射疫苗一邊和他們話家常分散注意力,前期接種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一群破衣爛衫的孩子加入進隊伍中,整個隊伍明顯變得吵鬧起來,那些孩子旁若無人一般在隊伍裡大聲攀談,帶着某種刻意的輕蔑和不屑,說出的話中帶的很多詞彙都不堪入耳。
王不留行擡頭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碘伏棉簽消毒的動作沒停:“是朋客街的那群孩子。”
蒲呦聞言往隊伍裡忘了一眼,昨晚那個紫色雞冠頭果然也在隊伍中,而且看起來還是那一群小孩的頭目。
那些小孩根本就不好好排隊,伸長脖子看着王不留行給前面的小孩注射。如果是沒有父母陪伴獨自過來的小孩,他們就會在他用棉簽按住針孔走開時一股腦圍攏過去,圍着那個孩子對着林就他們大聲喊:“金玉善人!金玉善人!”
直到那個孩子急匆匆走遠,他們再回到隊伍裡,随便選一個喜歡的位置不管不顧地插進去,繼續不顧别人死活地高談闊論。
叽裡咕噜的墨尼迪語言被翻譯器轉換成可以聽懂的名字傳送至蒲呦腦海,他好奇問王不留行:“金玉善人是什麼?”
“反正沒在誇你。”王不留行口罩上的眼睛擡了一下,掃向隊伍中的那些小孩,“經常有有權有勢錦衣玉食的人假惺惺來這裡做善事賺噱頭,這裡的窮人管他們叫‘金玉佬’,有媒體無人攝影機的時候他們就大聲喊‘金玉善人’。”
“就算是金玉善人不也是在做好事嗎?”就像蘭諾,雖然賺噱頭,但也實打實地在救人命。
王不留行頭也不擡:“你們都已經在學校上一個月課了,應該懂萬物負陰而抱陽,三步之内必有解藥的道理。”
蒲呦點點頭。
“所以呀,這裡是儒儒症最高發的星球之一,你覺得會缺少制作疫苗的原材料嗎?”王不留行說,“墨尼迪制作疫苗真正的困難不是材料,是技術。”
聯邦對墨尼迪實行技術封鎖,使得墨尼迪隻能仰賴聯邦的醫療援助,否則每年就會有三到四成的兒童被儒儒症奪去性命。
蒲呦小小的腦袋半天都沒能理解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最後憋了半天隻能道:“那也太他骨朵壞了。”
蒲呦像是十萬個為什麼:“那被當地人這麼喊外面的人還會相信他們是來做好事嗎?不是就白演了?”
王不留行抽取針劑:“因為影像傳回去會被截掉啊寶貝。”
“嗯……”蒲呦往王不留行跟前湊了一下,“那要是換成戰地記者呢?”
王不留行看準位置,将針頭推進去,都沒細想他的話:“你認真的嗎?這年頭誰還幹戰地記者啊?”
“我就見過一個啊。”
蒲呦想,我還救活過一個呢!
正當蒲呦蹲在王不留行腳邊不停問這問那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他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是昨晚那個紫色雞冠頭的小孩,正壞笑打量着他。
雞冠頭說了一句什麼,嘶啞的嗓音通過翻譯器轉換成蒲呦可以聽懂的語言。
“嘿,小金玉佬。”
蒲呦心裡冒出一串問号,擡頭看向王不留行,見姐姐并沒有幫忙和阻止的意思,這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