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妧枝一進門就發覺這位王府三郎君,看她的眼神隐隐約約變得不大對勁。
莫非是因為她故意從茶廳裡逃開,讓他在這等了近乎半刻時辰,于是引得他心中不滿了?
“阿枝回來了。”濉安王妃招呼道。
“三郎說你身體不舒服,怎麼去了這麼久?現在如何啊,可好些了?”
妧枝:“方才在茶廳覺着心裡悶,出去走走後好多了。”
“多謝王妃關心。”
看起來濉安王妃神色如常,并無不妥,還和先前一樣,“沒事就好,否則府裡就要請大夫來為你診治了。”
“那倒不必那麼麻煩,隻是小事。”
說着,觀察此時時機。
在此的都是王府的主人和親戚,隻得妧枝一個外人。
她道:“我來是向王妃和三郎君請辭的,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去了。”
“這麼早?”周老夫人在旁驚歎,不知濉安王妃同她在後院裡說了什麼。
妧枝方才進來時,她并沒有表現得十分熱絡,比起之前的熱情,似有收斂。
濉安王妃:“是啊,就快到正午了,不如留在府中等用過午食再走?”
妧枝搖頭婉拒:“父親有令,家中規矩,不可随意在旁人家裡用飯,以免打擾主家。”
想起妧嵘的為人和性子,濉安王妃知道對方是個性氣高的。
養的女兒定然對父命極為尊崇,“你太客氣了,我們哪裡是旁的人家,将來也是一家人。”
濉安王妃寬慰一句,見妧枝去意已定,也不再阻攔。
“那好吧,既然你要走,便把這些茶點也帶上,這些可都是三郎專門為你買來的。”
“我已吩咐好下人,都為你包好了。”
話畢,就有婢女提着食盒站到妧枝身後,要送她出府。
妧枝:“多謝王妃,三郎君。今日登門,我亦有一樣禮物贈予諸位。”
她擡眸對着管事婆子道:“還要勞煩張管事走一趟,去找我家的馬夫,把我帶來的禮物拿過來。”
管事婆子與妧枝對上眼的瞬間很快應下,“是。”
然後驚訝地看着妧枝,怎麼有一刻,她甚至以為這位妧娘子是府裡的主人。
這吩咐的語氣實在太順口了些。
然而妧枝神色平靜,周圍人也未說些什麼,管事婆子隻好奉命行事,前去妧家馬夫那裡知會。
待到拿到妧枝要的東西,送到茶廳,已經過了一刻的功夫過去。
禮物擺在桌上,由妧枝打開,露出裡面的小小瓶罐。
她打開其中一個,向濉安王妃和周老夫人展示,“這是梨花膏,前幾日家中梨花開遍庭院,我便仿照登鵲樓的胭脂,收集起來做了這個。”
“這膏添了藥材,有養膚潤顔之效,是我專門用來孝敬長輩的,家中貧寒,回贈不了王妃之前給我的重禮,隻能以此表示心意。”
未曾想妧枝會直白道出這番話,在衆人中,曆常珽看着她的目光裡再次多絲詫異。
其實隻要向街坊鄰居稍加打聽,便可以知曉妧家在京中的作風。
是稍有資産,卻比過大戶,又要保持衣食住行不被外人瞧出窘迫的作派。
可稱之為喜好顔面,強撐起一絲風光。
内裡與家産豐厚的人家比,清貧是真的清貧。
但是怎麼說,身為妧嵘的女兒,這位妧娘子也應該有同樣的虛榮心才是,可這般大大方方承認,倒是讓人對她加以改觀許多。
貴的物什,以妧枝如今的能力,她實在拿不出來。
平氏覺着濉安王妃贈了妧枝玉镯,還未真正定親,着實不好。
妧嵘那裡還有兩幅價值連城的寶畫,都讓她覺得過意不去,于是想着該如何回禮。
妧枝便隻有力所能及做點自己能做的。
“禮已送到,那我就先告辭了。”妧枝從茶廳裡轉身離去。
而周老夫人和曆常珽則待在濉安王府中,直到吃過了午食,臨到入夜方才回去。
夜晚京中大戶人家燈火灼灼。
商榷安從書行居走出,因公事需要外出一趟,在離大門遠處的地方,路徑正堂。
一道物品碎裂的聲音轟然傳來,随即一個破了一半的瓶罐滾到門檻處。
還有零星半點碎片濺到他腳下,商榷安立時停住腳步。
隻聽正堂内的人恥笑道:“這等低劣的玩意也值得送人?為人誠實,品行端莊?阿母可别被這妧枝騙去了。”
“此女不過是假清高!”
“今日就有人看到她口口聲聲說肚子不舒服,不肯讓婢女跟着她,實則是去了坐看風雨亭那裡,攀炎附勢,去讨好了表兄。”
李屹其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婢女,“雲竹,你來說,此事是否當真,你親眼所見?還是有半點虛言?”
上午跟随妧枝在庭院裡走動的婢女被吓得搖頭慌道:“奴婢不敢撒謊,都是奴婢親眼所見。”
“妧娘子說不舒服,奴婢想領她去茅房,可是走到半路妧娘子又說自己沒事了。奴婢提醒她,三郎君還在茶廳等着,妧娘子卻偏要逛逛不肯回來,于是抛下奴婢就走了。”
“然後就看到,就看到妧娘子和曆郡王碰在一起,妧娘子她,十分主動……”
門外,破碎的瓷瓶靜靜安躺在地上,脂膏暴露,唯有空氣中散發出淡淡梨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