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冊散發着青色靈光的玉簡随即從書架間飛掠而來,穩穩落進了蘭因的懷裡。
上有題曰:《素問心經》。
靈氣的波動終于徹底平息了下來,蘭因隻覺那股清風細雨一樣滌蕩過他周身的舒适感覺驟然間消失了,而那卷漂浮在他面前的不知名玉簡也因此跌落到了地上,被公冶先生拾起,辨清上面的篆字後,先生也難掩驚愕:“竟是這卷《神奇秘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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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時近晌午,先生便吩咐,挑選完功法的弟子可自行下山,回齋舍用飯休息。
大多數學生便已離去,宋文期懶懶綴在最後,一回頭,卻發現蘭因仍在山頭磨磨蹭蹭地,一步三回首地回望向經閣,不免奇怪道:“你做什麼呢?”
蘭因嗫嗫道:“我肚子餓了——但還想等着宗主,下完棋之後一起走。”
宋文期聳聳肩,從袖中取出個黑瓷的小瓶,又自瓶中倒出兩枚朱紅的丹藥來,一顆分給蘭因,一顆丢到自己口中,邊嚼邊道:“蓬萊的飯菜味道太淡了,我不喜歡。所以從家裡帶來好多辟谷丹當零嘴。要不要嘗嘗?”
蘭因點頭接過,放進嘴裡,剛嚼兩下,臉便憋得通紅了,而後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宋文期惡作劇得逞,又見他臉紅得像燒起來一樣,不由肩膀一抽一抽地憋着笑,後來看蘭因咳嗽得實在難受,這才拉了他到靈泉處:“我家在潭州,我從小便嗜辣——不知道你會這樣吃不慣。”
蘭因掬水連飲下三大口,才終于緩過些來,不知是辟谷丹還是靈泉水起了作用,他腹中的饑餓果真漸漸消失了。
蘭因又掬水拍了拍發燙的臉,他袖中的《素問心經》和《神奇秘譜》都因這連番的動作掉了出來。
宋文期俯身幫他撿起,随即發出了和公冶先生相同的感慨:“竟是這卷《神奇秘譜》啊!”
先生方才沒有對此做任何解釋,蘭因此時聽宋文期也這樣說,未免好奇:“它是有什麼不好嗎?”
宋文期搖頭道:“要說它有什麼不好之處,可能便是太好了——這卷《神奇秘譜》其實原本是知音宮紫霞洞所藏絕學,上卷《太古神品》,收錄了十六首太古時期飛升成仙的大能音修所作之仙樂,據說其中絕品之《陽春白雪》中,還藏有一縷作曲‘琴仙’師曠的神識,而下卷《霞洞神品》,則是記載了知音宮代代傳承的四十八首曲目。”
“但你知道吧,傳承這個東西——最容易引起紛争,”宋文期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遠的不提——你知道鐘纨她爹為什麼會來蓬萊避禍嗎?”
蘭因搖了搖頭,小聲道:“我都不知道她爹爹是誰。”
宋文期啧了聲:“畫成天地泣,落筆鬼神驚——鐘纨她爹當年可是畫宗‘丹青引’第四代的傳人——‘梅蘭竹菊’四君子裡的菊君子,因為精擅佛道人物肖像,被維摩诘宗映月禅師贊為‘造化鐘神秀’的神秀居士。然而七八十年前吧,他們的師父身死道消,四君子為争奪傳承阋牆,最終梅、竹君子身死,蘭君子隐姓埋名、遠遁他方,而菊君子雖在重傷瀕死時逃到了蓬萊,被‘醫中聖手’思邈道人所救,卻仍舊傷及了根本。丹青引這個宗門也就此徹底崩解了。”
“——哦,扯遠了,不過知音宮的事說來其實也差不多,當年蘇祗婆以胡人的身份成為知音宮首座,被他師兄妒忌陷害,走投無路下,帶着《神奇秘譜》叛離了知音宮,後來又堕入魔道,成了大魔,被蓬萊劍仙所誅,這才使這卷《神奇秘譜》又輾轉來到了蓬萊藏經閣——想那些當年為這譜争得頭破血流的修士,若知道你有這樣好的機緣,這樣輕易就得到了它,不知道會有多嫉恨呢!不過你有宣宗主、蓬萊作庇護,也确有消受這等天大機緣的福份就是了。”
他話裡的好多詞,什麼“蘇祗婆”、“機緣”,蘭因其實都沒聽懂,隻覺被他滔滔不絕的講述繞得頭腦發暈,但聽到最後,仿佛是在誇自己,又聽他提及宣虞對自己的好,心裡美滋滋的,眼眉不由彎了彎,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師兄,你也會‘機緣’好的——你懂得這麼多。”
“哧,”有人聞言,輕笑了聲,薄薄的聲音随即自上空落下:
“文期乃是文淵閣秉筆大學士宋湘離先生家的公子,從小就随父親九州遊曆,這才所知淵博。這世間從沒有輕而便可受用的機緣——蘭因,你聽學時遇到費解之處,該這樣多向師兄求教。”
聽到這個聲音,蘭因一下驚喜地擡起頭,便見宣虞不知何時已與那閣主罷棋,正手扶着欄杆,笑吟吟地俯瞰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