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先生撚須道:“所謂入門心法,就是旨在幫助大家明心見性、引氣入體的初階功法。引氣,即是引天地間與自身靈根相契和的靈氣進入丹田,所以在選擇這一階段的功法時,最首要考慮的,便是它與各位靈根的相性。”
“藏經閣為此,專在這裡布置下了五行靈氣陣,此刻就位于你們的腳下——此陣能根據判别出的不同靈根類型,推薦最為合适各位的心法——大家暫且先往四下散開。”
蘭因被人群裹挾着朝後退,直退後了丈許,才終于被公冶先生叫停。
這時,他再探頭看向那空出之處,就見所有書架所向的中央地面上,果然繪有一個五行五角的巨大法陣,每一角尖端位置都鑲嵌有枚夜明珠大小的剔透靈石,陣心則是一團以黑紅朱砂繪制的太極雙魚圖。
隻見随着公冶先生左手結劍訣隔空指向法陣坤位,一道有形的靈力瞬間注入進那處的靈石,使原本黯淡的靈石忽便亮起了赭黃的靈光。
随即,其他四角的靈石也順位依次靈照大盛,散發出銀白、曜黑、淡青、明紅的絢爛光暈,使所照之處,盡流爍着無數螢火蟲一樣旋飛的同色光點。
公冶先生負手道:“根者,根基也。靈根,就像佛家所言之‘慧根’,并非實際有形之物,而是一種玄妙的喻指,它指向的,是你身體對五行靈氣的相性。所以常說擁有靈根,便是擁有了修仙的機緣。但此物并不以數量取勝,而貴在一個‘專’字,因為靈根單一,孕養出的靈氣反而精純,而靈根越是駁雜,引入丹田的多股靈氣便越容易相沖,想要調和煉化其為自身的靈力便越要耗時、費力。”
“——然而這也不是絕對,一來,譬如若能将金、水、火這三種生生相克的靈氣,比例調和得當,便可養出一種威能極大的雷屬性靈力,修界因此将這種由程度相近的金、水、火三靈根變異作的特殊靈根稱為雷靈根,同屬變異類的,還有由木、火變異作的風靈根,和水、金變異作的冰靈根。二來,靈根并非資質的唯一衡量标準,據我了解,蓬萊招收弟子,就從不以靈根論高下,而是更注重考察各位的心性、悟性、秉性。我們現在測試靈根,隻是為入門階段,挑選一門契合的功法,降低入道的難度——來,鐘纨,你先站到陣心,為大家做次演示。”
鐘纨應聲出列。就在她踏進陣心太極雙魚圖的一刹,那黑紅兩色的陰陽魚蓦地開始遊動起來,而随着它們遊動的速度逐漸加快。
蘭因等衆學生就見,那無數原本各自飄浮在靈石周遭的五色光點忽然全都旋繞着朝鐘纨漫湧了過去,帶起一陣飙風,瞬間淹沒了鐘纨的身形,使周遭書架間置放的玉簡也紛紛震顫了起來。
而這風拂過臉上,尤帶着刀片一樣鋒銳的凜冽,和澎湃的濕潤水氣。
蘭因隻覺眼前瞬間一花,仿佛風雪驟至,而耳畔竟響起金鐵相擊的鏦铮聲,隐隐又傳來缈遠的梵唱。随即,書架間,幾卷閃着金色佛光的玉簡騰空而起,飛落進陣中。
玉簡入陣的刹那,靈氣的波動驟然平息,陰陽魚的遊動也戛然而至。
衆人就見一直處在靈氣漩渦中心的鐘纨绾發早被吹亂,頭發蓬散,臉色蒼白,衣服濕淋淋緊貼在身上,卻仍舊落落大方地朝公冶先生施了一禮,得到先生颔首,才垂眼走回到隊伍中。
宋文期見此,趴到蘭因耳邊,小聲道:“可惜了——金、水雙靈根,但因為金較弱,斂聚差了些,到底沒能混成威力更強的冰靈根。”
蘭因疑惑:“可我剛剛好像看到雪了啊。”
宋文期“啧”了聲:“這種還沒近身即化回水的雪算什麼,我聽我爹說過,那真正厲害的冰靈根——譬如宣宗主,每次引動靈力時,天地恍惚即會變成密雪翳翳的玻璃世界……”
蘭因瞬間瞪大了眼睛。
而見他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說着同學的小話,公冶先生不悅地咳了聲:“文期,蘭因——輪到你們了。”
宋文期被先生訓斥慣了,因此不痛不癢的。蘭因卻是首次被抓到犯錯,立時變得忐忑,下意識便聽從了先生的話,朝法陣邁步過去。
剛踏入陣法,蘭因便感受到了這其中的不同。
砭人肌骨的濕、寒氣猶未散盡,而那些不同顔色的光點被殘餘的靈流裹蕩着,一經蹭過他的肌膚,便産生了種種或極陰濕,或極滾燙,或極柔軟,又或極堅硬的奇妙觸感,惹得蘭因很想試着伸手去抓一抓這些小蝌蚪、小飛蟲一樣亂竄的小東西,但偷偷瞥了眼面色嚴肅的先生,蘭因還是不敢再怠慢,連忙加快了步子,兩腳踩住陰陽魚眼立定。
靈氣随即朝陣心漫湧來,銀白的光點像月照雪霰一樣輕盈地飄至——隻聽铮铮兩聲流水金石般的琴音,一卷被放置在書櫃頂層角落的玉簡忽然飛落入法陣,停在了蘭因的面前。
這簡的表面已有些裂疵,題名的篆文也變得斑駁模糊,外遭卻蘊有一層純白無瑕的靈光,光暈之中,漸漸映出了一張桐木月牙七弦琴的朦胧影子,随着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撫過琴弦,那抱琴的琴師緩緩坐了下來,眼間系着的月白絲縧也一直垂曳到了弦間。
随着他的手指撥過商、角弦,琳琅之音再次響起,那銀白的、雪霰似的光點仿佛消融了,而有更多曜黑、淡青的光點在蘭因身周滟滟聚攏,結成藤蔓一樣的靈流,相互緊緊纏繞着,攀沿往上,直至完全包裹住了蘭因時,曜黑的靈流便再難以為繼,而那淡青色的靈流卻還在盤旋着向上生長、向外擴展,宛如以蘭因為根底,而長出了一株枝葉扶疏的參天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