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蘭因起得稍遲了些,待急匆匆趕到學館時,公冶先生已開始授課了:
“……昨日講過了魔道,今天我們便來談談仙道——修者修仙,其實概括來講,便是通過修煉‘性’‘命’‘術’這三大類功法而得以去僞存真,長生延壽,掌握強大的力量和法術。”
蘭因低了身子,悄悄從後門溜入。剛坐到昨天的位置,前排的宋文期便回過了頭,朝他擠眉、弄眼、吐舌頭地做着鬼臉。
公冶先生瞥見,清咳了聲,宋文期慌忙轉回頭去,蘭因見他這樣滑稽,不由無聲地抿嘴笑了下。
便聽公冶先生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便來正式開始今天的課程。”
公冶先生說着便擡起了手,平置在講壇上的那本書冊随即一下飄飛到了講堂頂上,蓦地,翻覆了過來,接着極速地變大。
蘭因仰頭去看時,那冊書竟已變得同房頂差不多大,而他頭頂正對着的墨字也幾乎變做了同他身體一樣的大小,顫顫地浮動着,且看得久了,那字仿佛對他生出了種奇特的吸力,蘭因隻覺眼前忽地一晃,再回神時,他竟已趴卧在了那墨字上!
——不隻是他,講堂裡的所有學生,都被一下傳送到了這本變得奇大無比的怪書上!且這本書,正向上敞開着,載他們在空中飛行,很快便遠離了學館,飛上了高空雲中!
地面的景物迅速變得極小,往下眺望,巍峨高聳的碧阙山門,金玉瓊華的蓬萊學宮,袅袅生煙的紫翠丹房,一碧萬頃的靈植藥園,藏形山腰的諸多洞府,往來翕忽的門人弟子……種種風物盡此收于眼底。
蘭因見此,猶算鎮定,隻是瞪大了眼睛四顧着張望。其他不少孩子卻都按捺不住興奮,激動地哇哇怪叫了起來,還有的孩子立馬就想要試着邁腿在書頁上蹦跳、跑鬧,但他的兩隻腳卻像是被黏在了那墨字上一樣,竟是死活也動彈不得,隻能罷了心思。
公冶先生憑虛飛在書冊的正前方,撚着胡須回頭笑看他們吵鬧了一會兒,才出言打斷道:“不要隻顧着俯瞰宗門内的情形,你們注意看兩側的山脈——”
風極大,将公冶先生的衣裳吹得擺舞,聲音也忽大忽小:“——你們看這山整體的走勢,像個什麼?”
蘭因與其他孩子這才将視線轉投向周遭綿延的群山,許久之後,才有人猶豫着道:“連起來像一條盤亘的青龍?”
馬上便有孩子反駁他:“哪有龍看起來生着十八隻爪子的!要說連枝的樹還差不多!”
公冶先生笑道:“不錯,不錯!你們可聽過《山海經》中記載的神木?——亘古之時,北有建木,西有若木,東有扶桑,皆能上至于天,是溝通人界與仙界的神樹,古時修士飛升,便要緣這三株巨木登天。隻是,因此方世界的運動,使我們距離仙界越來越遠,這三株神木從此失去了另端仙界的憑依,而此方世界的稀薄靈氣又不足以将其供養,很快,便紛紛枯死,由于昆侖和極北之地的酷寒環境,若木和建木的木屍皆被冰封,而東海的扶桑巨木卻是徹底垮塌在了蓬萊島上,經曆千萬年的風吹雨打,最終與山體融合,形成了當世最大的木化石靈脈。”
“靈脈是靈氣受地脈吸引,彙聚在晶石礦中所形成的獨特礦脈,常年集天地之靈氣,納日月之精華,儲存有大量精粹的靈性,是衆多修仙世家、宗門得以在這靈氣衰竭的千萬年裡延續下來的憑仗。而蓬萊的靈脈,還蘊藏有扶桑神木的靈性,其珍稀程度乃是公認當世之最。”
“你們現在仍是凡人,五感遲鈍,還直觀感受不到這裡正在不停上湧的充沛靈氣——但你們可以擡頭,看我們頭上的雲頂,那以星鬥之狀排列的,蓬萊的護山大陣,便是受靈脈靈氣供養的——”
蘭因應聲擡頭遠眺,就見那浩瀚的雲海之間,果然有數以千萬計的晨星一樣閃爍的光點,彙成了一條璀璨的銀河,風吹着雲海翻湧,那些燦爛的光點也在不斷流動變幻,神妙難言。
“現在,我要帶着你們去蓬萊護山大陣的陣心所在一觀,在那裡,可以一覽整座大陣的模樣!”
公冶先生說着揮袖,那書冊忽便加速,飙忽朝更高空飛去:“——劍峰山巅,藏經閣頂,便是陣心!”
蘭因隻覺一陣大風撲面而過,将他的發髻都吹得飛散,而下一刻,書便穩穩停在了一處孤峰絕頂。
此處隻有數丈見方,無比險峭,矗立着一座十三層的閣樓,樓下便是萬丈絕壁。樓頂與浮雲齊平,周遭風雲、法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詭谲變幻着。
公冶先生揮手,解了下在書頁上的禁制,示意學生們可以走下書頁活動,接着一擡手,那本書便又自動縮小收回到了他的袖中。
公冶先生道:“此處乃是劍峰,是蓬萊數峰中最高的一座,因形似一把出鞘的利劍而得此名。峰頂立‘藏經閣’,收錄了自蓬萊立宗這數千年來,各代門人搜羅到的所有功法、秘典,總共包羅數十萬的經籍,單論這方面的積累,文淵閣也隻能自歎弗如。”
“藏經閣中的數十萬經籍以其智慧靈性,孕育出了一位‘閣靈’,擔任藏經閣的閣主。蓬萊的護山大陣正是這位閣主引靈氣所造就,故而才将此陣陣心置于藏經閣頂。此陣運用了藏經閣中所收錄的全部陣典精髓,堪稱是世間最玄妙的法陣之一。”
衆學生聞言,都仰頭環顧向那流轉星河一樣的法陣。隻有蘭因,在無意擡眸看向頂閣時,注意到了正在閣樓平台上對弈的兩人,便再難挪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