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雷電此時滾滾劈向了碧落浮黎秘境的入口,整座蓬萊山甚至都在隐隐震動,聲勢比之宣虞渡劫時更勝,竟像是要将那洞口的法陣給硬生生地劈碎!
原本在入口處等候入場的考生早已遠遠退開,震驚地四下議論着,監考的弟子也六神無主:“這是怎麼回事?!”
“——快通禀祭酒!”
“洞口看上去像是快塌了!”
兩道身影忽在這時閃身而入,聞人語一怔:“那是祭酒還有……宗主?”
***
一陣天旋地轉後,再輕飄飄落到地上時,蘭因不覺懵了懵——他不知道為什麼,竟會在這一刻回到了霁山雪居的庭院裡。
前幾日分明才落過雪,但雪居現今的庭院卻是春色溶溶。花清月陰,傍晚的微風吹着懸挂在屋檐的大紅燈籠,照着滿院的紅紙金箔喜字——這又是幻覺嗎?蘭因皺了皺眉,宣虞一向喜好淡雅,平日雪居是絕不會裝點這些豔色的。
正這樣想着,忽聽見腳步聲,蘭因下意識循聲回眸——隻見春色如許,漫山的花樹如雲如霭,而宣虞正拂過了繁絡的綠絲、花枝,自那山間的花□□上走來。他著一襲雲肩通袖的绯紅鴛鴦繡吉服,臉頰、眼皮皆因醉酒而薄紅,一向冷淡的眼裡也暈着笑,腳步匆匆地打蘭因身前經過時,甚至沒多瞥上他一眼,便徑自推了正屋的房門而入。
蘭因幾乎是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往前急走了幾步,欣喜地想要喚他,然而待看清屋中的紅燭喜床,與那正端坐在重重羅帳間鳳冠霞帔的女子時,卻不由怔住了。
而宣虞這時已微微俯身,持玉如意挑起了那新婦頭上的透羅紗,露出步搖垂珠之後那熟悉的清麗面龐,蘭因急促的呼吸霍然一頓,幾乎不可置信自己看到的:“娘?!”
聽得他喚,辛夷也回望過來,驚喜地朝他招手:“因兒?!”
這一刻,蘭因已完全記不起辨别這裡是否是幻覺了,他鼻子一酸,忍不住快跑了幾步,用力地抱住辛夷,小獸一樣埋頭在她頸間,使勁地嗅着她身上那獨屬于娘的香氣,抽噎道:“娘!我……我好想你……”
辛夷忍俊不禁,還像從前一樣溫柔地拍着蘭因的背:“都多大了,怎麼還同小時候一樣,這麼愛哭鼻子——教師兄看了要笑你了!”
蘭因聽到這話,慌忙不好意思地起身,邊抹着眼淚,邊偷偷擡眼瞟着宣虞,他的心怦怦跳得厲害,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卻一時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為何而喜悲,更不明白自己這一刻為什麼居然不敢正眼去看宣虞,但還是要小聲地同他解釋,又或許是撒嬌:“我剛剛……我剛剛實在是吓了一跳……還以為娘…她是朝頤長老呢……”
辛夷笑道:“亂說!我和師兄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而且,最重要的是——蘭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爹爹嗎?以後就讓師兄做你的爹爹,好不好?”
她忽然将蘭因向着宣虞推了下,使蘭因猝不及防地一下跌在了宣虞的懷裡,被宣虞握着肩膀摟住,宣虞低頭,溫柔地用手指為他擦拭去眼淚——他距離蘭因那麼近,嘴唇幾乎就要覆在蘭因那雙盈滿期慕的眼睛上:“嗯?你想讓我娶你娘——以後就做你的爹爹嗎?”
他們的胸口此時也貼在一起,蘭因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躍出胸膛,那些他也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沉甸甸地擰在一起,教他眼裡又蓦地酸澀得湧出了淚,腦中卻隻剩下一片空白,嘴唇不自覺地顫抖:“我……我……”蘭因下意識緊緊攥住了宣虞吉服的邊緣,說出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念頭:“我不想要爹爹了……爹爹不好……你做我最親近最親近的師父——這樣好不好?”
宣虞笑了,手指流連地撫摸過他的胸口,湊到他的耳畔,輕聲道:“那你發誓——願意從此把你的心和靈魂都交給我,我就如你所願,做那與你最親最近之人。”
他的話聲聽到蘭因耳中,充滿了蠱惑的意味,讓蘭因心頭一動,忍不住下意識地跟着他念道:“我願意從此把我的心和……”
——忽然,轟的一聲地崩山摧的巨響!整個世界都轟然開始搖晃,夜幕被霍地劈開了一道碎紋,有白光灌注,所照之處,雪居、辛夷、宣虞……一切皆煙雲似的消散,而無窮無盡的大雪随之落了下來!雪落到蘭因身上,教蘭因瞬間回過了神,神色一喜:“宗主!”
他的神魂随心念循着白光射來的方向輕盈地飛去,眨眼間,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睜開眼的瞬間,情況已然翻轉,蜃女正手捧碎裂的念珠,神色幾欲癫狂:“你敢毀我念珠!!”
她身上的鎖鍊正在郁離子咒語的催動下越絞越緊,然而蜃女隻顧死死瞪着宣虞的方向,咬牙切齒:“你是江潮生的傳人?!”
宣虞冷冷睨着她,毫不猶豫地縱身揮劍,那蜃女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哀鳴,就被他直接一劍插穿了喉嚨!蜃女瞪大了眼,雙手握住劍刃,拼命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隻是恹恹地咽下了氣。
飄飛的大雪落到湖面,很快便使湖水凍結。宣虞抽回斷水,剛想要俯身撿起那顆碎裂的念珠,便覺腰間一沉,被人從後攔腰地抱住,還依戀地蹭了蹭。蘭因的聲音也和他依偎在宣虞背間的臉頰一樣,輕輕軟軟的:“終于,終于,又見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