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明彰确實為這說法吃了一驚,趕緊打斷他:“等等,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傳回來的畫面是假的?”他狐疑地轉向正埋頭大口吃肉的公輸祈:“是他那機關傀出問題了?”
“阿祈制的傀都是有靈智的,正是如此,才能自主監視目标,但導緻出了問題的也是這一點,”宣虞認真地看着楚明彰的眼睛:“它們的眼睛和我們的眼睛一樣,都被虛假的場景所迷惑控制住了——明彰,你應該知道,百許年前,妖魔橫行之際,仙盟曾集中力量橫掃妖界,東海這整片地域,都是由蓬萊負責,劍仙在彼時的方丈洲水下,也就是古方壺的遺迹中,擒獲了這世間僅存的最後一隻蜃女,此妖物曾近萬年沉睡于東海水底,汲取天地月華之靈氣,捕捉那億萬生活、過路海域間的生靈心念,以之修煉其念珠,當時,這蜃女的修為已近大成,所煉蜃珠已能吞吐化出蜃霧,霧中凝出的蜃景更已至可以化虛為實的地步。”
“而那時候,因為靈氣的稀薄和所曆時間之久遠,碧落浮黎這個本就屬于時空碎片殘留影像的秘境幾乎馬上就要渙散了,但這座秘境對蓬萊可以說意義重大,于是師尊想到了一種特殊的維系方式——他将那隻蜃女鎮壓在了秘境的陣眼,榨取她這種極特殊的妖力作養分供養整座秘境,從而使快要崩散的虛影再度凝實,成功延緩了碧落浮黎的消逝,”宣虞靜靜望向他眼底,徐徐道:“但這蜃女身份近于仙靈,這種榨取修為的行事又過于詭秘殘忍,為正道所不宜,故而此事其實是劍仙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明彰驚得張大了嘴巴,又莫名打了個寒顫:“既是劍仙的秘密……那你……你告訴我做什麼?”
宣虞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笑了:“明彰方才不是要我給楚氏交代嗎?——實際上,這次事故就是蓬萊在被迫償付這樁舊事的因果,那蜃女被殘忍折磨了百餘年,不顧其他隻想脫困和報複蓬萊,她當夜試圖借月陰之力,以及在這些弟子入秘境的過程中布下重重蜃景,想要以吞噬掉他們的神魂增漲功力,沖破封印——你弟弟便是在陷入蜃景時靈力暴動緻傷。而他之所以會突然靈力暴動……”
宣虞微妙地頓了頓,施鈎玄這時咋了咋嘴道:“他靈力暴動還不是因為長期濫用丹藥?我剛就想說了——以他體内所殘留的藥性來看,他現在還能有條命吊着都堪稱奇迹!”
楚明彰明顯一愣,接着臉上一陣青、紅、白交錯:“我不清楚……烆兒哥怎麼會用這種藥……”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無論如何,明烆是在蓬萊出的事,”宣虞妥貼地接過了話,“接下來的醫治和療養理當交由蓬萊負責,明彰你若是不放心,也正可以在這邊暫時住下來,看顧明烆的傷勢,也能讓家中長輩安心。”
楚明彰呐呐應了聲是,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匆匆就和宣虞告了退,走出門時,又看見那與宣虞舉止神态異常親近的小孩兒,打遠站在梅花林邊,認真地看着另外那兩個少年在其中耍劍。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
楚明彰方到此時才有心思認真留意他的面容,這一細看,當即驚覺這孩子的模樣竟是有幾分眼熟的,又記起傳言:得宣虞養在身邊的……忍不住就走近,蹲下身問:“你是…辛夷的孩子?”
蘭因眨了眨眼睛,他确同辛夷一樣,有一雙星霧似的明眸,望進去時,像看見了無窮無盡的星河,但再仔細打量,卻又像同他隔了一層霧氣似的朦胧。
“是了,”楚明彰喃喃自語:“‘廣寒仙子月中出,姑射神人雪裡來’——她的孩子當如此。”他又想起先前蘭因和宣虞相處時兩人那種種情态,卻是與宣虞辛夷兩人那時迥然不同,忍不住晃了晃腦袋,啧聲道:“真是奇呀——怪呀——”
蘭因也奇怪地歪頭看着他,隻覺這人實在有幾分可笑,不禁抿着嘴樂了樂,楚明彰當即拍手:“哎呀——确是像極了!”
蘭因被他一副癡樣逗得咯咯笑了起來,趕緊飛跑回院子裡,分享給宣虞:“剛剛那個人好傻好逗啊。”
宣虞也低眸朝他輕輕地笑,左頰的靥渦若隐若現:“是吧。”
“你這一成不變的惡趣味,”施鈎玄哼了聲:“可惜就他那個驢腦子,被你這麼一吓一驚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反應過來他弟弟那藥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不過,你說那藥真是江家給他的嗎?江家和楚家可是正經的姻親,他們害楚明烆做什麼?”
“親人之間,”宣虞淡淡地道,“便不會相互加害了嗎?”
施鈎玄頓時不再言語了,倒是公輸祈聽見這話,停下咀嚼,口齒不清地道:“哦對了,說到這個——鐘纨她怎麼樣了?”
“阿纨昨日便醒了過來,但精神依舊很差,”施鈎玄皺眉:“怎麼?”
“我在研究那片明鏡非台的碎片時,曾試着将從中提取出的魔氣注入進了那顆蜃女的念珠,果然看到了那引起了鐘纨心魔的鐘靈毓的經曆——有關她入魔的原因以及修煉魔功的細節,甚至還包括了她親手弑夫的片段——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徹底封住鐘纨的這部分記憶,”公輸祈打了個飽嗝,終于舍得放下碗筷,“還有,結合裴積玉所傳來的情報,我懷疑廣嚴城之所以會淪陷為魔都,也和其中的人可能多少都受了這面魔鏡的影響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