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将自己的心思吐露得很隐晦,甚至沒有提及他剛到蓬萊那段時間裡因為江朝頤而受到的搓磨——昨夜回憶的重現讓他在内心深處更加地恐懼這個女人了。但鐘纨卻隻是想了想,便很快意會到:“你是不是也聽到了宗内流傳的那些謠言,在擔心朝頤長老要嫁給宗主?”
蘭因一怔,随即敏銳地抓住了她的用詞,立刻精神了:“是謠言?”
“是啊,這當然一聽便是謠言!”鐘纨答得非常斬釘截鐵:“宗主一直獨獨鐘情于辛夷師叔,怎麼可能又變心去娶朝頤長老呢?”
“噗嗤,”施天白和公輸儀不知什麼時候止了話聲,正靜靜聽着他兩人的對話,聽到這裡時,施天白忍不住笑出了聲,見鐘纨聞聲疑惑地轉過了頭,連忙擺擺手:“啊,沒事——你們繼續。”說着,卻又忍不住一樂。
鐘纨見狀,抿了抿唇,表情已經有些許不悅了:“天白師兄,怎麼——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蘭因也忐忑地轉向施天白。
被兩個小孩兒這樣炯炯瞪着,施天白不由清咳了聲:“你說的也不是不對,但阿纨妹妹——男子,特别是像宗主這樣有身份的男子,最後決定娶回家的,也不一定就非要是心裡鐘情的那一個嘛!不過,宗主也确實是不大可能娶朝頤長老的,因為江家太……”
鐘纨卻不等他再說下去了,她早被施天白“這一個”“那一個”的輕浮說法氣得紅了臉,捂住蘭因的耳朵就帶他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憤憤地道:“怪不得哥哥跟我說,天白師兄在外執行任務時,總會和其他宗門的一些女修牽扯不清——蘭因,你日後長大了,可千萬别學得像他這麼…不莊重!要同我爹爹,還有宗主他們似的,一生一世都隻鐘情于一個人,”說到這裡,見蘭因眨着眼睛,眼波流動,顯然正因她的話在琢磨理解着這男女情事之義,鐘纨突然意識到不妥了,她畢竟還隻是少女,未免不好意思:“哎!你還年紀小呢!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又趕緊催促着他:“我們還是快到學宮去找文期吧,之前不是約好了一起選課還有領任務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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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居庭院裡盛放的一束束花簇在寒風中不免搖搖欲落。
宣虞令丹哥為江朝頤沏上盞茶,江朝頤笑着接過,故作自然地調侃了句:“你這院子裡的模樣倒是和我上次來時大不相同了。這才多久啊?”
——原先這庭院裡雖也錯落栽種了些許花木,但入骨透着幽寂疏冷,絕沒有現在這樣毫無規章地生氣勃勃,甚至春意盎然到了擁擠熱鬧的地步。
宣虞卻冷淡地沒有接她的話茬,氣氛因此驟然冷落下來,異常難捱的靜默裡,江朝頤一直勉強挂在臉上的笑也漸漸維系不住了。
直到她都要裝不下去,宣虞才終于開口,而一言就切中江朝頤要害:“提桓這段時間已在逐漸将勢力往其他各州滲透,據說很多地方的黑市都已被他奪去了控制,而江家在這些地方的黑市生意也都因此血本無歸——這裡面應該有不少都是屬于你的産業吧?”
江朝頤緊繃了嘴唇,宣虞倒也沒有非要逼她交待清楚,一隻手像是很随意地把玩着蓬萊的掌宗鎮山令,淡淡道:“以前你挪用公帳周轉私業,我從沒有追究過,但是這一次,帳目上的虧空足以抵得上半座靈礦,”宣虞說到這裡,反而笑了出來,眼神卻冷诮得讓對面的江朝頤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怎麼?是見我一直不肯乖乖聽話,做你江家的狗,就索性把蓬萊掏空成殼留給我嗎?”
“宗主…師兄…無虞……”江朝頤緊緊扯住了宣虞的袖子,淚珠從眼中漣漣滑落:“這次完全是個意外,我根本沒料到會在年尾時遭遇這樣的突發情況……”
然而,面對自己模仿着辛夷做這類故作可憐的情态——江潮生死後,宣虞辛夷位置颠倒,辛夷便曾以此博得了宣虞放過——宣虞笑容的弧度卻甚至未變,眼神依然毫無漣漪,充滿了漠然決絕。
江朝頤看多了他這樣的神态,心頭當真有畏顫,也知此事再無轉圜餘地,狠了狠心,再開口時,語氣便又恢複到了往日的果辣:“給我一段時間,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能把這次的虧空全部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