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對麒麟鎖!
蘭因随即将頸間一直系着的那隻金麟鎖也解了下來,将兩隻鎖的刻牌對應——果然,兩隻鎖便馬上嚴絲合縫地合在了一處!而合并的一刻,那對刻牌的邊緣,竟浮現出了一行梵文:“以此為禮慶賀吾兒生誕。”
蘭因瞪圓了眼睛,在那一霎那,隻覺一陣心悸,心跳鼓噪得厲害,腦子裡也天旋地轉似的,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猛地就将兩隻鎖又給生生地掰了開來!将兩隻鎖分别緊緊地握在手裡,蘭因咬緊了唇,臉色肉眼可見地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
鹦哥從淨室出來時正見到他這模樣,不由吓了一跳:“藥湯已經備好了,你用完膳後就可以——哎呀!你臉色怎麼突然這麼難看?這是怎麼了?”
“這個……”蘭因伸出手,給她看那突然出現在自己書案上的金麒鎖,緊張地盯着她:“打哪兒來的?”
“哦,這個啊,”鹦哥完全不理解他的緊張:“這是當初宗主和你娘大婚時,維摩诘宗那邊送來的賀禮之一,我前兩天幫宗主收拾庫房時撿出來的,和檀金後來給你的那隻正好是一對,我見你平時總是戴着那隻金麟鎖,覺得你肯定喜歡,就給你拿過來了。”
蘭因默了良久,忽然道:“宗主……他知道嗎?”
鹦哥顯然是誤解了他的意思:“宗主早就吩咐過我,你缺了什麼東西,都盡可以随便從他的私庫取,你放心吧,宗主他家大業大的,才看不上眼這點小東西呢,”她說着卻也不禁搖搖頭:“說來也真是覺得好笑——這鎖再珍稀,也要湊做一對,才讨吉利,尤其是給人做婚禮,維摩诘宗那邊卻不知怎想得,竟給一對兒硬生生地拆開來,分做了兩回來送——這麼失禮寒碜的事,他們倒也真好意思做呢!”
***
到了深夜,果然下起雪來,蘭因卻沒有丁點的睡意,推了窗戶,沉默地看着月光下的雪景。
直到身上都涼透了,他才阖攏了窗扇,默默坐到塌間,摸出藏在被褥角落裡的那對麒麟鎖,猶豫了很久,又緩緩将他們阖攏在了一處——于是那行“以此為禮慶賀吾兒生誕”的梵文便又從邊緣浮現了出來。
蘭因心間一顫,猛地使大力将它們掰開,埋頭在被褥間,沉重地喘息着。
或許,在一年多以前,任何有關他的真正身世、有關他生身父親的線索,他都願意知曉,他一直渴慕着這個從未見過的父親,他渴望阿娘描述過的那個最有本事的男子能夠出現,來庇護他……但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而他遇到了宣虞。
這讓他漸漸知道,那些模模糊糊的有關生父的幻想有多麼的貧瘠,他覺得阿娘保準是騙了他,不會有人再比宣虞更好。他的那個真正的爹爹……他并不像從前那麼渴慕他了,他在阿娘死的時候、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那麼往後不出現也是一樣,甚至更好……因為不會再有比現在更好更令蘭因滿意的生活了。
可就在這蘭因完全不想要知道的時候,他卻意外地得到了一點有關于生父的真正線索,那合在一起才能呈現出的銘文,依稀地指向了……
那個後來送來金麟鎖的人,難道就是他的父親嗎?
蘭因甚至想不起來他的模樣了,而比起一個完全陌生的父親,更讓蘭因恐懼的是——他的父親,果然屬于魔道嗎?
蘭因瑟縮了,他在這個寒冷的夜裡不由對自己的阿娘生出了一些類似怨怼的情緒,他開始深深地懷疑她的話,他更不理解阿娘為什麼會為了别的什麼人而背叛了宣虞,倒向魔道……如果是蘭因,他萬萬不會願意……
但隻是他不願意就可以了嗎?如果他的生父真的是那個魔頭檀金……如果被人知道了他的生父真的是那個魔頭檀金……
蘭因死死地攥住被褥,幾乎用力到将那綢緞撕裂開,該怎麼辦?該怎麼瞞住?他完全不知道。
蘭因心裡火燒火燎的,卻又想不出個頭緒來,漸漸地,再一個人呆不下去,分做兩處藏好了那對麒麟鎖後,便起了身,往宣虞的正屋去了。
宣虞一直都沒有回來,因此正屋的燈始終熄着。蘭因摸着黑進來,上了燈,發現宣虞正攤在案上的,恰是一幅九州與圖,上面用墨筆标注了魔道如今擴散到的勢力範圍,甚至快要遍及中州,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黑點和字迹,蘭因一陣心煩意亂,索性便将其推到了一邊。
“咦?”蘭因一怔,這才注意到那與圖邊,還擱放着一冊玉簡,依照上面的字迹,應是宣虞親筆滕錄:“‘至道之極,無視無聽,抱身以靜,神将受形,心無所知,無搖汝精……’”他念了幾句,忽然發覺了:“這是宗主所練的那套心法口訣?”
蘭因忍不住繼續向下看去,見裡面果然完整記錄了《長生訣》的第一層心法“飲冰”,而後便是第二層的“寒蟬”……不知不覺,蘭因讀得越來越吃力,宣虞熟悉的字迹漸漸在他眼前變得扭曲了,扭曲成了無數的兵戈,刀光劍影地劃出一道道血色,耳際更是響起了無比尖銳刺耳的金鐵铮從聲,蘭因眼中、耳中漸漸都滲出了血,腦袋裡也千刀萬絞似地劇痛了起來,身子連續無力地搖晃,随即竟就直接被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