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舉座皆驚。滿座大概隻有鐘硯略感失望,低聲對秋水澄道:“又不是我們想找的煥靈丹。”
這一趟注定又要無功而返,秋水澄聳聳肩,整個人也懶散了下來,給自己斟了茶,歎息着搖頭:“本來施長老交代的這找煥靈丹的任務,就好比海底撈針,我們每日到這裡,也不過來碰碰運氣……不過有這九轉金液還丹出世,啧,恐怕要交易出個天價了。”
果然,當即便有人叫價道:“一萬上品靈石!”
鐘硯輕輕抽了口涼氣,縱有些心理準備,但也沒料到起拍便是這樣的高價!——然而,馬上便又有人迫不及待加價:“一萬五千!”
“一萬八千!”
“兩萬!”
此起彼伏的叫價聲不斷,卻也還有人尚不明白情況,驚異道:“什麼丹藥,竟要這麼貴?!”
秋水澄與這人坐得還算近,聞言,不由一樂:“兄台平時想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整日閉關修煉,從來兩耳不聞外事吧?——竟連這江氏的九轉金液還丹都沒聽說過?”見那人氣得直瞪他,秋水澄也不以為意,怡怡然抿了口茶,給他解釋:“那你總聽說過培元丹、築基丹之類的丹藥吧,受先天資質的限制,不少人入道、築基無望,就得通過這等丹藥來輔助。這九轉金液還丹與它們效用相似,又大有不同——這所謂金液,是以江氏一種獨有的丹砂,‘黃金縷’,為主材料煉制——要論起世間丹道之大成,昆侖仙宗與江氏可謂是平分秋色,仔細說起來,昆侖自有懸圃,荟萃着世間最珍稀的靈植奇藥,而江氏,手中把持着‘丹丘’,那裡還留有女娲當年補天所用的仙石——‘五色石’,江氏就是以這‘五色石’,煉就了‘誅鶴’‘朝霭’‘暮煙’‘雪柳’‘黃金縷’五種奇異的丹砂,又種種搭配着煉制出了許多種非凡的靈丹……而因為他們這些獨有的丹砂、秘方都從不外流,所煉就的獨門丹藥又往往有些特殊的奇效,所以往往價逾萬金,卻仍是一顆難求——說來江氏也正是以此為根基,稱雄中州,後來更是進一步,帶頭組建起了白玉京的十二樓……哦,這扯遠了,說回這九轉金液還丹呢,它更是江氏外丹道的大成巅峰之作,聽說也隻有那本家嫡系最有為的一二子弟,才具備煉出一二的實力,至于這丹到底有多神:說白了,它就相當于一顆假的‘金丹’,一言以蔽之:即是那結丹無望的人一旦服下此丹,也能短時日暴漲到金丹九重的實力!”
秋水澄一番舌燦蓮花,教那人早顧不上他先時的諷刺,待聽到九轉金液還丹的效用,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金丹……九重?這世上能修至九境之人可謂少之又少!——我聽說就是那蓬萊仙宗的宣宗主,也才突破金丹九重未久,若是,若是能服下這九轉金液還丹……”他說着,不由貪婪地咽了口唾沫。
秋水澄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都說了,這隻是一顆假金丹,你以為吞下去就可比宣宗主了?那這世上的苦苦修煉之人豈不都是蠢貨?不談别的,就隻說随着那金液的漸漸消耗,這九轉金液還丹所能提供的靈力自然便會越來越少——待金液完全消耗盡之時,還不是要完全落回原形?”
那人卻顯然已完全聽不進去這些話了,一直在喃喃自語:“這可是一顆真正的仙丹啊!别說一萬上品靈石,就是要許多人傾家蕩産,怕也是覺得值得的……”
仿佛是為應和他的話聲,園子裡的叫價越來越高,竟已加至五萬,許多修士為此或捶胸頓足,或咬牙切齒,都已現出癫狂之态,卻聽這時忽有人叫道:“我出十萬上品靈石。”
霎時,如冷水潑入油鍋,園子裡先是一靜,而後不由為之沸騰!幾乎每個人都議論着:“誰?”“我沒聽錯吧?”既而或震驚,或豔羨地朝方才那出聲之人看去。
鐘硯也不由咋舌:“這得是什麼人啊?如此手筆——家裡說不得得像甯師兄那樣,有幾座靈礦!”
***
傍晚入夜時候,白玉京落起了淅瀝的小雨來,江朝徹駕着他那一對火貔貅回城,雨水打濕了街道的青石闆地面,将自他與貔貅身上一路淌下來的血迹沖得淡了。
想着家中這幾日一直在鬧事的大嫂,他便沒回江府,徑自來了遊仙樓。遊仙樓裡主事的大總管聞訊匆匆趕來,殷勤地将他迎進慣常下榻的院子:“九公子,我這就叫幾個懂事的過來侍候?”
“不用,”江朝徹淨了手,又換過衣裳,眯着眼倚倒在榻上:“今日殺夠了人——說實話,我倒反盼着這些魔修都來中州,也好讓我能殺盡了興緻——我不在白玉京的這些天,樓裡有什麼事嗎?”
“禀九公子,七小姐之前送過來的那批丹藥,已按您的意思,經樓裡十二花魁出售,現下已順利貨出過半了。”
江朝徹點點頭:“七姐要補齊蓬萊賬上的虧空,所需甚大,連她近幾年煉出壓箱底的上乘之作都要出手,這樣的大出血,一看就知宣無虞逼得點多緊,那瘋子,七姐在他跟前日子不好過啊——你結算清所得後,便盡快給她送過去吧,問問還不夠的話就從我遊仙樓賬上劃些,先解了這次燃眉之急再說,對了,順便捎過去球球産下的崽,我早答應了思清、思勉的,”他說到這兒,想起來:“對了,之前你提過的那兩個蓬萊弟子,現在還是日日過來咱們這裡嗎?”
“是,”大總管道:“那其中一人是秋家的子弟,先時便托關系往五石樓問煥靈丹,我按您的意思回絕後,他們仍不死心,聽說遊仙樓最近一直有花魁在拍賣丹藥,便日日都來了。”
“不用理,”江朝徹懶懶地道:“前不久楚明烆服用煥靈丹在蓬萊出了事,這回那姓施的過來,以我大嫂的脾氣與對她那白癡弟弟的上心勁兒,自然不肯輕饒,那姓施的被她糾纏得冒火,估計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才要派人追查——要說我大哥平生樣樣過人,唯獨這選女人的眼光,真是一而再地走眼,前個太奸,這個又太蠢……”見大總管聽到這裡,似乎猶豫着有話想說,江朝徹一頓,道:“嗯?怎麼了?”
“其實隻是件小事,”那大總管陪笑道:“今夜下頭的人渎職,竟教個不長眼的婢子無意間闖進了那‘玉璇玑’院裡去……”見江朝徹聞言,眸光忽地一閃,眉間緊蹙,大總管連忙擔保:“公子請放心,我已親自仔細審過,那婢确是無心,絕非受人指使想要窺探……”
“宣無虞對江家來說,始終都是控制蓬萊的最佳人選——我不管是有人無意間犯蠢,還是别有用心,又是否真的已知道察覺了什麼,”江朝徹笑眯眯地打斷他,露出一對尖厲似能噬人的虎牙:“——球球剛産下崽,還虛弱着,就把那婢賞給它補補身體吧。”
……
雨漸大了。隔絕了凄厲的慘叫聲,也漸漸沖散了濃重的血味。
江朝徹一直站在閣樓的窗前,隔着雨幕,望向那處早已廢棄的宮院。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忽地微笑着,呢喃出聲:“璇玑……”低低地,幾乎微不可聞:“宣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