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一路忐忑地跟着仲書鶴來到藝文館,路上,蘭因鼓起勇氣問:“仲師兄,郁祭酒找我是為什麼事啊?”
仲書鶴沒有回答他,但看向蘭因的眼神卻很有些奇特的意味,尤其帶了些從前沒有的審視,教蘭因愈發緊張了起來,可又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出格的事。
直到被帶到郁離子的面前,看到正擺在他面前的那份屬于自己的試卷時,蘭因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昨天的門規考核嗎?自己不合格?但仍覺不解:就因為這個就專門單獨把自己叫來訓話?
他這番茫然無辜的神态落到郁離子的眼裡,教郁離子神色愈沉:昨日的考核原本隻是為以防萬一,雖按常理來說,以這些弟子的修為境界,根本抵禦不了弟子規尺的影響,門規戒律輕易就能深植入他們的意識,但考慮到有些世家會給子弟随身攜帶厲害的法器,難保不會有人趁此鑽了空子,他才設置了這場測試查驗,卻萬萬沒想到,抓住的漏網之魚并非任何世家子,而是這個蘭因!又是這個蘭因!當然,他這份試卷也非差得多麼離譜,隻是略有些錯漏,可同其他所有人的全盤無誤比起來,這錯漏便明顯意味着——他逃過了弟子規尺的作用!
郁離子沉聲道:“将你身上攜帶的法器都交出來。”
蘭因卻是道:“我……我身上沒帶什麼法器啊……”其實,蘭因也不能确定宣虞送他的若水吊墜算不算法器,但這是師父給他的生辰禮,無論如何,蘭因都不想交到郁離子手裡!因此,毫不猶豫便否認了。
但他這麼一想,神情中不免就帶上了些許慌張,看在郁離子眼裡,愈發覺得他鬼祟可疑,且不由自主地,因他想起了他那離經叛道的娘,想當年辛夷也是這樣,自恃劍仙的寵愛,而不将任何規矩放在眼裡,最後才會做出那樣的醜事而丢盡蓬萊顔面!
想到這裡,郁離子厲聲喝道:“跪下!”
蘭因擡眼瞟了他一眼,咬了咬唇,雖不太情願,但也終不敢當面忤逆,于是還是緩緩地跪到了地上。
郁離子盯着他:“先時,我讓你誦蓬萊棄徒辛夷的七出罪,你現在再重複一遍。”
蘭因一愣,全未料到他會突然做此要求,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郁離子始終緊盯着他:“重複!”
——那是他親自動用弟子規尺給蘭因下的訓戒,能保證讓蘭因這一生都銘記在意識最深處,萬萬不可能遺忘,故而見蘭因遲疑,郁離子隻當他是不願意。
但蘭因卻是真的記不清了,而且就算他記得,也确實不喜歡念那些話。
兩人正僵持着,忽而,自外間走進一人,見了這人,郁離子也不由吃驚,起身相迎:“岑寂居士?”
岑寂居士顯然極不習慣開口,因此出言都極簡短,發聲的方式也與常人不同,使聲音極沙啞怪異:“為什麼……罰他?”
蘭因不由疑惑地擡起頭,這岑寂居士居然是為了他來的?随即不知聽郁離子用意念回答了什麼,那岑寂居士又颔首道:“既是…不清楚……且他又由…宣宗主…領養……還是應禀報宗主…裁定……”
郁離子一時臉色極難看,岑寂居士也不再多言,一手扶起蘭因:“回去吧,”他看向蘭因的目光裡似乎摻雜了好些複雜難辨的情緒:“如果可以……請替我向……宣宗主…帶個好。”
說完,便不再理會任何人,徑自離去了。
蘭因一頭霧水,但既可以離開,他當然一刻都不想再在這裡多呆,小跑着就出了藝文館,而在藝文館門口,正遇上在這裡等他的鐘纨,鐘纨見他平安出來了,不由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啊。”
蘭因意外:“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鐘纨道:“我是随岑寂居士一起來的——你走之後,我想來想去,還是有點擔心,就和居士告假想跟過來看看,沒想到居士竟然仔細過問我原因,尤其是上次你被祭酒懲罰而宗主替你解圍的事,也細細問了出來,我說打算再去禀告宗主一聲,沒想到居士卻說隻是這點小事就不必去麻煩宗主了,專程散了課跟了我來,”又不由由衷地感歎:“看來傳言并不屬實,居士雖然個性孤僻了些,内裡确是個熱心腸的。”
蘭因也深以為然,因音修課也意外地提前結束了,便直接回了雪居,回來即見鹦哥和丹哥都守在院子裡,而不見宣虞,便問:“我師父呢?”
鹦哥示意正屋:“宗主在專注心念隔空操縱傀儡,不能使人打擾的,故而令我們守在這裡,”又疑惑:“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蘭因遂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連岑寂居士托他給師父帶話都沒遺漏,然而聽到這裡,丹哥皺起了眉,鹦哥更是快人快語地直接罵道:“他倒是會使人!你可千萬别按他說的講給宗主聽啊,徒惹宗主厭煩!說來又是二月十五将近,他不會還想着逼宗主承什麼香火吧?真是的,都被遠遠打發到思過崖去了,還堅持招人嫌!”然而,看見蘭因驚訝的神情,她便覺失言,忙吐了吐舌頭,囑咐:“這是宗主的忌諱,千萬别和旁人提啊!”
蘭因自是更親近、信服鹦哥的,馬上點頭應了,但心裡卻忍不住疑惑:所以岑寂居士究竟是做了什麼,竟能讓師父厭惡到把他遠遠打發到思過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