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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青青子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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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alaya(阿黎耶,省稱黎耶)意譯“藏”(又稱“種子識”、“根本識”、“果報識”等)即含藏生起萬法的種子,一切事物、善惡種子寄托的所在,為宇宙萬有之本,是世界和衆生“自我”的本源,也是輪回的主體和解脫的依據。本文因果業道其他原理也皆是由“十二因緣,三世因果”等佛教理論改編而來的私設。

——

臨行之期已近年關,施天白興奮得前宿整夜都沒能入寐,坐卧不安得折騰到五更天,就忍不住過來敲雪居的門催促了。

結果鹦哥給讓進來才知,他來得顯還沒到時候:年末宗務尤其堆積,宣虞趁離開前去集中安排處理竟仍未回來,而蘭因壓根還在沒事人一樣睡大覺呢!

——入冬後,格外長夜漫漫,不知是否受其影響,蘭因原本漸漸探索出了些自主性的夢境,也竟完全堕入了昏噩的黑沉。

然蘭因已習慣夜夜入夢去見那個看起來十一二歲——比他現今的年紀顯然還要小兩三歲的宣虞了,每每在入睡前都要虔誠祈祝一番“今夜也一定再度夢想成真!”盼望着能借“樹形”偷偷與夢中的那個少時宣虞再多産生些親密的接觸——自那一次“不經意”地散播婆羅花擦過了他那淡薄的唇瓣後,蘭因便無意推開了心扉間最秘密的一扇,雀躍而樂此不疲開始有意借夢制造起重演這令他心跳怦然的場景,長久以來,不僅沉浸其中,油然幸福未感絲毫倦怠,甚至貪戀得每每都臉色紅潤、意猶未盡地微笑着不願醒來,白日裡再禁不住回想起那個小人每次還因此被引得擡眸專注凝視過來的場景,蘭因都還忍不住上揚嘴角,竊笑着把臉深深埋藏進被子裡,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反複打滾,然後又長久久、直挺挺地一動不動了,他原本内心深處隻暗暗可惜了作為“樹”能做的這些固然隐秘,卻畢竟不能更親密了,不料這下突如其來全被剝奪失落,可想給他帶來了怎樣的痛苦吧!

蘭因在夢境裡無疑也是有清晰意識的,讓他迫切想要撕開這份使他陷入“無明”的黑暗,重做回他想要的,在這樣不知奮力使勁了多久後,他在突然一刻竟谛聽到了某段話聲:

明明說得是漢文,卻似有古怪的拗口。分明像來自極近,卻又給人遙遠無以捉摸的缥缈感:“見到了?”

半晌沒有回應,聲音的主人也似不以為意,繼續發問道:“知道他是誰麼?”

“對了,陳清妙未曾告訴你——你一直在找的這個娃娃就是你原本的正身,”等不到回答,他又自顧自笑了,也自答:“而他就是你這個‘鬼煞纏身’的對子:‘血食人間’。”

耐人尋味的停頓——于是好久無人再言、隻有風拂過的輕微窸動後,忽然響起一個令蘭因一下激動起來,頓時全忘了探究别個的少年嗓音,似乎因久未開口而透着沙啞,警惕笃定的語氣道:“你知道…你過去也一直在監視着我。”

蘭因無比肯定這屬于年歲尚小的宣虞,因此急切地想要擁有視界再看見他——可這時卻冷不丁蓦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對啊,他是樹的話,不就“理應”這樣什麼也看不到嘛?——沒有眼睛要怎麼窺視!這念頭兀地冒出,幾乎讓蘭因說不清來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所幸他馬上想到:這是夢,隻有夢裡他才作為了樹!而且這是他的夢,是由他主宰…那麼他就要——蘭因不斷重複的強烈意念竟讓夢境漸漸搖晃了起來,像慢慢在“睜開眼”那樣,随即當真緩緩朦胧顯現出了對話相對應的情景:以他的視角,看見了窗外郁郁蔥蔥洋溢生氣靈意的婆羅樹葉,也看見了窗下身著囚服浸着明顯被鞭笞血痕的宣虞,與他對面安坐的一個人——蘭因發現,自己居然好像換而是變成了那個一直挂在祭殿窗邊的娃娃?

與此同時,宣虞對面的那人又開口了:“因我是你的契主,你屬于我,Asura——先别再急着否定,你的意願無法主宰改變事實,你沒有這樣的能力——你并不是愚知者,所以我想你已能通過你從前一系列經曆充分認識到了這點,甚至如果沒有我暗中一直以來的襄助,你是弱小得隻能死在江氏手下的,更遑論你下定決心的報仇呢?——可你立誓答應過你姨母的,你要如何實現?——而在此世間,唯有我,能幫你達成。”

聽對方提到他為宣桃報仇的意願,宣虞充斥着血絲和淬血敵意的眼中終于有了微許情緒的波動,自然被捕捉、以此更循循利誘:“你不是始終苦于找不到自己的道嗎?不是更早發覺此方世界被仙佛壟斷,道法是不完整的了嗎?這使他們的封鎖愈發不足以支撐下去了,”他對此輕蔑嗤笑,示意窗外:“而他們想要找到卻無能的這世間僅剩的‘道種’——道之萬法本源,唯掌握在我的手裡、即在你這面前……”

宣虞通過“道種”的稱呼以及循他目光所指向:“你在說,這株樹?”

“緣起于種,生現行相,此即萬法相狀……”蘇娑诃話音卻不由一停,因準确說在他發聲前,像立即響應宣虞的話那般,便有七彩的靈光異蘊自樹間流溢而出,織成無數根系般繁茂的靈線,千絲萬縷連到了娃娃身上,而在娃娃的身體間,刹那結出了一枚靈光神異的種子虛影!不僅同時教面貌慘淡的娃娃與宣虞的周身都充盈上了溫暖的靈暈,此時附身在娃娃的蘭因耳中,更直接谛聽到了天音一樣的道義:

“修因果業報,即證阿黎耶,于輪回間求得超脫:緣起于無明,因而妄生一切執著,緣癡有行,緣行有識,緣識有名色,緣名色有六入,緣六入有觸,緣觸有受,緣受有愛,緣愛有取,盡心竭力以求得、千方百計以圖舍造業,所作之業為因,業力牽引,依因感果,必招來世受生,演成三世因果輪回……”

——宣虞因傷而慘白的臉色都因沐浴光暈緩和柔化了,但他隻是靜靜聽了稍會兒,就反應冷漠乃至尖銳地突兀問:“如果我不遵循呢?…就會落到那個你特意教我去看的地牢中的人一樣的境地是嗎?”

蘇娑诃從這“天授”顯示起,便頓住了,故而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回答,反應無疑就像默認了宣虞的誤解,既而才意味深長道:“你知道你現在在拒絕什麼嗎?——修羅的合道正緣,也是你唯一可以奪取、徹底改換你和帝釋雙方地位的契機……”

可宣虞弧度優美的唇瓣卻是開阖,清晰堅決地打斷道:“我、不。”

蘇娑诃赫得一聲笑了,那标志性的三對異瞳這時無比精準鎖定到了娃娃的眼睛,蘭因與其對視上的瞬間,便覺腦子嗡的一聲!——因蘇娑诃“現在眼”的瞳相間照出的仍還是娃娃,可“未來眼”倒映的,卻分明是蘭因本人此刻的面目!

靈魂被隔空看穿讓蘭因整個人毛骨悚駭到了極點,更僵得動也無法動,于是眼睜睜就見在蘇娑诃過去眼瞳相裡映現的,那根結在娃娃身體中的綠色靈種倏爾便開始發芽、遽然生長、開花、結果,而在這過程中,婆羅樹變幻的法相之下,無數零星的跳躍片段随其電光似的閃逝:

從宣虞蜷縮在駛來的囚車裡最初怔忡望向婆羅樹的那一眼,到他作為最底層的奴隸被各種役使毆打…從他第一次看見祭殿窗邊挂的娃娃為之怔愣住,再到他下入其下遍地是被吸盡血人屍的地牢,見到那個被縛禁在十字架上的少年——對方在雙方靜滞的對峙中忽而有了動靜,少年自己亦像一驚,就想掩藏,可未來得及,便已被宣虞無比迅捷地捕捉——宣虞目光緊緊盯住那未完全收起、分明是自其手指血管延伸生長出的靈性枝蔓綠株,上面沾血的芽絲還在觸角般朝向他不停波一樣搖晃蕩漾着,像自顧自友好地打着招呼,少年的身體狀态卻相反,似乎處于極端的緊張戒備,直到宣虞若有所思開口:“你是……木靈體?所以被他們囚禁利用?”而見對方隻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自己,極昏暗難視的環境間,宣虞這才隐約注意到他外貌的特征:“你不是被掠來的中原人?…聽得懂我說話嗎?”宣虞說着拿起抹布,草草抹了兩下少年遍布污血的臉,少年皺眉想躲,但宣虞動作蠻橫,于是粗暴擦出了對方整副更清楚凸顯妖異青紅血管的面龐——相貌陌生,卻讓蘭因在一刹那詭異有了某種感覺,更讓他眼眶莫名酸澀湧出淚水,下意識想脫口:“不要…!”然随婆羅樹法相之變幻閃現的片段俱隻有一霎,還未待蘭因意識到他想抗拒阻攔的是什麼,婆羅法相便已如雨花落,化成血祭爆開的無限血色,蘭因看到宣虞也在滿地伏屍間踉跄倒地,作為祭品被瘋狂吸掠氣血的最後關頭,眼中強烈湧動的劇痛、恨意……

在此同時,蘇娑诃于無數時刻的法言亦潮水般層疊洶湧,伴随灌進蘭因耳際:

“Alaya,你選擇了他?為什麼?難道你不願寄寓帝釋煥發?”分明他所說并非蘭因已知任何一種語言,蘭因卻毫無障礙便理解了意思:

“…自最初的夢啟,你贈予他祝福開始,我便覺出你對他不同的意味。他到來‘窮生死陰’後,你更如此無時無刻不悄然連跹化作風、光影、月色、花雨…為與他相近……”

“你執意選擇他,甚至不惜悖逆我……”

蘇娑诃瞳間,七顆果實已在樹間結成,又砰然落地,下一刹,婆羅樹便滅于一道毀天破地的劍意!

蘭因的夢境也刹那間劇烈動搖着垮塌了,他的神識更于堪比在識海中自縱若水的滅頂瀕死感中,最終谛聽到了一段遙遠傳來的預言:

“黎耶,你已癡妄追随他而去,轉生輪回為人…”

“——可他依舊不肯皈依你……”

蘭因蓦地自夢中驚醒過來坐起!頭痛如裂、耳鳴不休,心髒、身上每一處也都絞痛不止,竟仿若真經曆了什麼碎屍萬段的破滅一般,而在幻痛悸恸中抑制不住地不絕抽搐,更一直無法自控地淚流,甚至情緒悲恐到了極處帶來生理性的作嘔,緩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才稍好轉,能看清感知到些眼前的東西了,又過了好久,腦子才木木得能轉,隻是卻驚疑發現:自己竟已記不清引起他如此猛烈反應噩夢的具體内容了!

腦海裡唯能回想起的隻有附身娃娃又見到了宣虞的掠影——可若如此,怎麼可能是噩夢呢?蘭因手上下意識糾結掐緊了,才發現手感不對——咦,原來他今夜竟是無意識把娃娃抱在懷裡睡得!

所以是娃娃才又讓自己夢見了師父從前嗎?但曆過這遭罪,也并沒有能教蘭因如包括宣虞在内的其他所有人一樣,認為娃娃就是什麼不好的東西了——開什麼玩笑,小絮兒怎麼會不好呢?他仍舊小心地保管,甚至就在翌日晚間,在小小地糾結了一陣後,蘭因仍是選擇了把娃娃牢牢摟進懷裡,撫摸他沒有表情的臉:“你保佑我今夜也再夢見師父好不好?”

這以後夜夜也皆如是,他也确實都得償所願了,此後入夢,便都化身了那隻幽靈一樣的娃娃,不過不知是他祈禱太奏效,還是“别的什麼因素”在無形中發揮影響,他關于宣虞在婆羅門場景的夢境裡,再沒有涉及到蘇娑诃和那個少年了,而視線唯集中在了宣虞一個人身上。甚至偶爾,因宣虞會和娃娃有少許交流,蘭因的親臨體驗感不斷增強,前夜,他就覺得非常浪漫地陪宣虞一同看了雪。

而施天白過來這時候,蘭因則正因夢見宣虞突然踹翻椅子暴起殺人,血濺三尺,噴滿了他左半邊散發下臉頰的場景,情緒興奮得在夢中無意識蹭腿呢!可緊接着毫無準備地,身體上就是一涼——施天白直給他掀了被子大吼:“都幾時了?還美滋滋樂着睡得香呢!你是豬嗎!”

蘭因被驅赫得立馬翻身坐起,心跳都險些驟停了,心虛下下意識扯回被子叫:“師父?!”

“啥師父啊?師父還沒回呢,”被子瞬間已被蘭因蓋覆了回去,兼之黑燈瞎火,施天白當然一點異樣沒覺察到:“這麼年輕就眼花了?小爺你大師兄!快快起了,别耽誤了正事!”

蘭因仍在惴惴心亂,不放心又連連左顧右盼,确認宣虞真是根本不在附近,才後知後覺被施天白這個二愣子氣得頭昏腦漲,也毫無心思跟他裝相了,沉了臉怒斥:“誰許你進我屋裡來的!給我馬上滾出去!”

施天白還要跟他嗆聲論理:“欸你怎麼說話呢?知不知道什麼叫長幼有序……”

蘭因已經裹着被子跳起來大喊:“鹦哥!把他轟出去!”

——而是時,宣虞已披星戴夜處理完了代辦事宜,最後依次交代打發走裴積玉、秦松煙、卓清漣等人,他教丹哥召來了郗兌。

郗兌過來的時候懷揣清妙來信,十分的忐忑,其中一分是想起了宣虞态度明确的警告:無緊要火急的公幹,勿要再直接找來雪居,跟丹哥走程序彙報,宣虞自會擇空安排見他——很明顯在蘭因與郗兌間,宣虞因種種覺得是郗兌讨嫌當回避着;而另外九分則都要歸結于清妙這封回訊的具體内容了。

然郗兌交呈上了信,卻沒在宣虞閱讀過程中感知到對方産生他所預料的不快、愠怒、驚訝等等情緒,這使郗兌有了點勇氣詢問:“宣宗主,據我師父在信中的回憶:當年婆羅門法界會現世,和他們内部自己的血祭出了差子有關——他們請求神樹賜予妖惑力量的終結祭祀失敗了,且說來這些内幕,俱是通過搜魂您記憶得知的,當時仙盟趕到,妖惑祀物的屍體正乃是和您一處被發現,其早已和婆羅樹一樣被若水碎屍,并且劍仙還又對着那曝屍補足了數劍……後這妖惑的殘骸更與樹屍一齊徹滅于渭北鳳氏家主放出的九天涅磐火中,最終銷的是連灰燼都無……”

所以陳清妙肯定告訴郗兌,那妖惑祀物經仙盟諸大能仔細排查已死無疑,更提到據宣虞記憶來說,制造妖惑究極會失敗,則與宣虞本人在其中作梗脫不開幹系——他到婆羅門後,是被那門主魔首收作親傳教養的……當年之所以會嚴密封印他的記憶,也正是基于宣無虞獲授太多婆羅門邪法,與其牽系過深,乃是無可争議的魔教危險分子。

宣虞淡定道:“但你不是清楚,提桓還活得好好的。”可見陳清妙所以為并不足盡信。

“那到底怎麼會?!”郗兌忍不住:“就算我師父被蒙蔽了,可劍仙、映月禅師這麼多大能……”

“所以‘那個妖惑’大概确實死了,”郗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措辭的微妙,宣虞的視線則逡巡在江潮生曾對其殺戮“虐屍”的相關語句間良久,才繼續道:

“至少當初那具軀體死得不能再徹底,故而不管提桓究竟用何種形式秘法‘活’了下來,他現今的狀态都存在顯著問題——按常理,他再度複辟血祭後實力大漲,可我當初故意設在幻妖本該狀态巅峰的月圓之夜與他交手,在分明還有轄制我手段的情況下,他卻不敢調動萬一的實力,我便徹底試探出了他的虛張聲勢——是以你師父對他的認知也大差不差,他如今大概就是具拙劣仿制的赝品。”

“其實更早也都有端倪,”宣虞随手把玩着筆毫,評論起提桓顯得漫不經心:“他慣來假作遊刃有餘,動手向是一副有所保留的模樣,不過虛實究竟如何,着實有待商榷不是嗎?——不隻是對着江潮生從始至終畏縮躲藏不及,他實力大概也晉到結嬰前後了吧?然對摩天,不也一味隻會借刀殺人的把戲?一介撿漏得來的魔主,威懾别說比其前任摩天,便是迦樓羅,也未必能及。”

此言非虛,若真論起作威出的赫赫惡名,比起帝釋,反倒其小弟檀金,靠那數不盡殘忍燒殺劫掠的惡貫,升為了修界能止小兒夜啼的新任頭号大魔頭,而帝釋在外的印象,都集中在狡詭叵測一則上。

不過郗兌乍一聽宣虞這番論調,下意識還是想辯:“狷者亦有所不為,也沒人會像您一樣罷…”對江潮生、摩天迂回避戰,倒也不能說明甚罷!——這世間還會存在第二個瘋子偏要直接去與他們争鋒嗎?

而這念頭轉過後,郗兌卻忽覺一陣茅塞頓開:怪不得!他眼裡的局勢分明從來是提桓輕巧制勝處處占主動優勢,然而現實卻是宣虞壓根瞧不上提桓,反倒是提桓一直在耿耿介意妒忌對方!

至于宣虞提到的血祭結束後,提桓的異狀?郗兌可以說全程就處在其身邊,回憶下來确沒怎麼見過他大肆出手!……但轉念又想到問:“可如果對他當真弊大于利,他又何必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再舉行血祭?”

提桓為何貪功迫切結魔嬰?對此宣虞當然深思熟慮過成千上萬遍,可他不願與郗兌聊,甚至不想放任對方再往深去想,于是輕描淡寫丢出一記重磅炸彈:“‘暴露身份’?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忌憚這個?哦,他和你講得?那當然是在故意誤導你了——起碼,賀紫芝和鳳啟黎一定是早知曉他‘身份’的。”

“藥姑和渭北鳳氏家主?”郗兌震驚:“宣宗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瞎子信中的内容,我都應下了,你轉告他,盡快安排給我解禁,至于該段記憶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經過扭曲篡改,何為真何為假,我會自己下判斷,”宣虞叩手道:“他憂慮的,我都可做确鑿保證:我已與《長生訣》締約結道,就算回憶起什麼魔道教義,也不可能就為此背離仙道——可憑三年内,我必晉冰心第二層為證。另外關于他擔憂的婆羅種,思邈道人所帶回蓬萊那枚,後來确實輾轉落入了我手裡,不過,老瞎子與其憂心我考慮利用其做什麼,不如去操心賀紫芝和鳳啟黎到底同提桓做過什麼勾結交涉,又在計劃用各自分得的婆羅種謀甚。”

“宣宗主,”郗兌嗓子發澀:“指控要講證據……”

“很可惜,心懷要拯救天下的不是我,是以我對破解昆侖那邊究竟在搞什麼勾當不感興趣,”宣虞輕哂:“但我可以提供給老瞎子幾條線索:一,鳳栖梧作為昆侖曾經首席大弟子,鳳氏新一代的佼佼者,究竟為什麼要放棄大好前途去與魔教,更準确說是當時的魔教左護法——提桓為伍,就憑他們年少那點惺惺交誼嗎?我聽蘭因講鳳栖梧醉後曾傾吐完全是藥姑和鳳氏強迫他至斯,那麼在他心懷遲疑動搖的情形下,鳳氏對他的揭發檢舉不就是非逼他再無路可退?”

“以及你以為鳳栖梧、提桓為何會和辛夷有上牽扯?提桓畏憚江潮生,故而才要引誘利用辛夷替他盜取走婆羅種,”宣虞模糊了關鍵道:“提桓會多番教鳳栖梧去接觸辛夷…”更重要的是:蘭因,“我猜測也與婆羅種的問題有關,隻不過鳳栖梧最終似乎還是選擇了叛逆藥姑、家族,”而甯願自我了斷、把蘭因交給宣虞,這決烈的背後,“那麼以他的禀性反推,昆侖與鳳氏背地的行徑一定是他極端反對絕不願苟同的。”

“二,便是鳳栖梧自戕、維摩诘淪陷後,仙盟高層中仍存有提桓内應——還記得檀那嗎?他當初入昆侖轄域多次被暗算後,便再不接受仙盟的聯絡、‘保護’了,我猜他應當也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郗兌仍是不敢置信,或說完全不願相信:“可藥姑作為仙道一方領袖巨擎,與魔頭勾結,怎麼可能?對她能有什麼好處?”

“像江潮生、賀紫芝,甚至思邈道人、你師父……”宣虞卻是道:“當未到達他們維度時,确實難以預計他們的思想。你眼中提桓危險恐怖,但我判斷至少在賀紫芝看來,提桓是掀不起真正會威脅到她的風浪的。還會顧忌嗎?”

郗兌注意到,宣虞說這話時,亦是神情自然輕松,他突然想到了蘭因:“因為一切還盡在鼓掌之中?”

宣虞也沒有回避,甚至笑了笑,這個笑完全是郗兌陌生的,與談論公事的從容截然不同,流露出真正的愉悅:“對。”

*

而宣虞回來的時候,施天白和蘭因還在隔牆互叱,施天白耍滑,看見宣虞,故意沒叫師父,反而大了聲音:“我昨晚耍了一宿劍,二師妹也是天天五更就起來練劍,風雨無阻,結果有的人,趁師父忙不知道就偷懶呼呼大睡,督促他早起床還耍上脾氣了,真給我們師門抹黑啊!恥于和這種人做同門呀!”

蘭因被他最後這句踩中尾巴,顧不得擦臉上的水,啪的一下怼開窗,急顔厲色就要罵回去,結果一下對上了宣虞偏頭正睇過來的臉,自什麼都顧不上說了,臉還肉眼可見便微微紅起來了。

施天白偷笑他那已惡狠狠張了嘴卻突然啞火的模樣,趁勝揭穿:“師父看見他私下這惡劣的面孔沒?他平時就對你裝小綿羊、乖乖崽,實際上,又惰怠,又恃寵而驕,成天對我兇巴巴沒好臉!”

蘭因見宣虞聞言隻是微彎眼睛笑了下,沒一點生氣的模樣,心裡一飄,就顧不得理睬施天白了,跑出來,攜着宣虞的手,把他一路推進屋安置坐下了,蹲在他面前:“師父,咱們這趟出去,不是說回程還要順便帶我們在附近曆練番嘛,那麼算起來這麼長日子,随身要備全哪些?你最喜歡那套天青玉的茶具、現用那套爐瓶三事……”掰着手指數老半天:“…好不好?”

蘭因邊和他商量,邊就裡裡外外歇不下腳地忙活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隻要有他在,宣虞身周這些起居雜事就都被包攬了,鹦哥、丹哥想插都插不上手,于是隻能遠遠閑在一旁。這晌看了會兒蘭因張羅得不能更細緻入微,宣虞果然就對鹦哥道:“——那你便無需跟着去了。”

而蘭因收拾好用品,又開始和宣虞商量穿著,還要攜帶什麼行裝,而因宣虞對此沒什麼喜好,隻偶爾回答下,所以大多都是順蘭因意思的,蘭因邊說還邊自然地為宣虞散發,重新理束——看得出來他做這個已經很娴熟了,施天白開始還在旁陰陽怪氣:“哎喲,表現你勤快是吧?”但由于沒人理會他的茬兒,後面便不作聲了,他這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才得知,原來宣虞和蘭因的“親子裝”,都是這麼來的。

其實他莫名有點怪異的感覺,但聽任蘭因這樣打扮着的宣虞态度是如此自然大方,又讓施天白開始反思這個場景裡不對勁的難道是自己?!

對鏡映出他們交疊在一處的臉,蘭因低着頭,持梳子的手都因緊張發了點汗,為宣虞輕梳着發絲時,小心注意着,一眼也不敢往“不該的地方”亂瞟——因為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他對宣虞的感覺、心态不知不覺就有了些變化,他知道鏡子正映出自己的模樣,就怕露出什麼不妥來。

畢竟任何一個理智尚存的人,都絕不會将夢和現實當真混淆,夢裡的一切情形、感受在現實都不能行——可有時候,越警告自己、愈覺得是禁忌,緊繃着恪守,心裡反更蠢動難忍。

蘭因手指反複撫摸着烏黑發緞,終于還是忍不住稍垂下眼,悄悄用目光也模拟自己的指尖,從額頭向下描摩起宣虞的臉龐,到了眉骨——宣虞容色偏淡柔,眉就是最濃烈淩厲處,飛揚起意氣凜然不可侵、絕對不可由人亵玩的俊逸,最重要的是之下那雙攝人的眼睛——就正盯着他看!蘭因心神一懾,心跳聲怦怦過重了,他的視線根本還沒來得及往最吸引他的嘴唇遊走,便一下被抓包了!

但其實,純屬蘭因在“做賊心虛”。隻因宣虞對自己的容貌并沒有多少欣賞的興趣,是以每每都是借鏡在堂而皇之地一直注視着蘭因都在做什麼,打發這時候的無聊,隻是蘭因不敢瞧,才都沒發現而已,這回不意與蘭因對上視線,宣虞還朝他挑了挑眉梢,結果就發現蘭因動作蓦地定住了,臉好像燒起來一樣通紅。

“怎麼了?”宣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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