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杜泠靜道,“姑娘先前還說,這一口氣收了八部古本,從青州一路到了京城門外,像是誰人故意引咱們來似得,頗為古怪。可要是沒來京城,豈不是被瞞在鼓裡了?”
杜泠靜笑笑沒言語,秋霖還要說句什麼,這時,正院突然吵了起來——
有人驚叫呼喊,有亂如麻的腳步聲紛紛響起,接着有哭聲和尖銳斥聲傳來。
杜泠靜挑了眉,秋霖連忙問出了什麼事,有小丫鬟來禀。
“二夫人方才從房内出來,一時沒人照看,從石階上摔下來,把頭磕出血了!”
杜泠靜連忙換了身衣裳去了正院。
正院氣氛緊繃如暴雨過境前,丫鬟小厮沒個敢出聲說話,杜泠靜快步走上前,丫鬟替她撩了簾子。
杜潤青就坐在顧氏床前,手裡拿着白巾,似想給她母親擦掉額頭上的血迹。而顧氏凹陷的臉頰滿是血污,一雙眼睛驚恐地亂轉。
她見杜潤青低聲喊着“娘”,想拿白巾子替顧氏擦掉臉上的血,然而剛一靠近,顧氏忽的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領口,嘶喊起來。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秋霖跟在杜泠靜身側吓了一大跳,當即緊拉了姑娘的袖子,杜泠靜立着未動,卻見床前的二妹杜潤青眼眶一紅,她沒在意二夫人的撕扯,反而擡手去抱了她。
“娘,是我,是青兒!您又不認識我了嗎?您的頭磕破了,我替您擦了血,包起來... ...”
二夫人神色恍恍惚惚,嘴裡咕囔些什麼讓人聽不清,半晌才看向自己女兒,“你是青兒?”
她說完這句,整個人都軟癱下來。杜潤青還想喚她,她卻突然往枕上倒下,雙眼緊閉這暈厥過去了。
“娘!”
“夫人!”
床前亂作一團。
秋霖緊攥着杜泠靜的袖子,“姑娘,咱們... ...?”
“快去請叔父過來。”
嬸娘的情形比她料想得還不妙。
杜泠靜肅聲說完,聽見杜緻祁的聲音已到了門外。
她上前行禮,杜緻祁無暇顧及她,隻問二夫人到底出了何事。
丫鬟們期期艾艾,說方才不知怎地都沒在房中,二夫人睡醒後竟自己下了床,一路走到門口。
她認不清人了,見到院中仆從便驚問“你們都是什麼人”,接着見仆從匆忙要來扶她,大喊着“别過來”,誰想驚慌中從石階上掉了下來,額頭恰磕在了花盆上。
杜緻祁聞言,滿臉鐵青地厲聲訓斥了過去,丫鬟們驚撲了一地,杜泠靜見杜潤青握着她母親的手一直哭。
直到杜緻祁喚了她,“青兒别哭了,爹這就讓人請郎中上門。”
他轉頭就去吩咐人就近請郎中來,但杜潤青卻叫了他。
“爹不覺得,娘病得越發厲害了嗎?能不能、能不能請一位太醫,再仔細替娘診一診?”
以杜緻祁的官階,如何立時請得來太醫?
但杜潤青的外祖母,顧氏的老太君萬老夫人,卻有時常問診的太醫。
杜緻祁道了聲好,這就吩咐人往顧府裡去,“就說夫人受傷了,求老夫人拿帖子幫忙請位太醫來!”
... ...
三刻鐘不到,太醫就來了,隻是太醫剛進門,門外又來了另外的客人。
杜緻祁聽聞大吃一驚,一邊理着衣衫,一邊急急迎上前去。
隻見來人滿頭華發,通身氣度雍容,但此刻臉色青白,雙唇緊抿,由人扶着快步往裡走來。
杜泠靜見到來人暗暗驚訝。
“嶽母大人,您、您怎麼來了?!”叔父連問。
正是顧家老太君,顧夫人的娘家母親,萬老夫人。
然而萬老夫人仿佛沒聽見杜緻祁說話一般,全然沒理會他,隻一味往裡走,直到見了太醫,才緩下鐵青臉色,滿臉焦灼地問過去。
“小女這個癔症的毛病,怎麼越來越厲害了?這般下去,怎麼得了?”
太醫沉眸,“老夫人莫急,老夫先細看一番再說不遲。”
診病不可耽擱,萬老夫人連聲告謝請他先去。
院中靜了一時,杜潤青從房中出來,上前給她外祖母行禮,萬老夫人攬了她在懷裡。這一攬,小姑娘的眼淚漱漱掉了下來,緊貼在了外祖母懷中。
杜泠靜也上前見禮,萬老夫人擡眼看了她一眼,華發之下,眼簾隻動三分。
“哦,大姑娘也來京了。”
杜泠靜道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立在了旁邊。
這時杜緻祁再上前,同嶽母将事情前後說了,萬老夫人這才理會了他,淺應了一聲,并不多言。
杜泠靜見着叔父戰戰兢兢,直到太醫診完走出房來。
衆人連忙問及,太醫卻道,“諸位不必驚慌,夫人隻是碰傷了額頭,算不上大礙。至于癔症,瞧脈象并無越演越烈之意,今日之事多半是意外。”
太醫這麼說,衆人皆松了口氣。太醫另為二夫人開了個新方子,杜潤青細細收在懷中。杜緻祁恭敬奉出診金,萬老夫人也客氣了一番。
說話間,天色已經不早了,太醫辭了去。
萬老夫人自也不再多留,隻是從頭到尾臉色都沒有太過好轉,甯多同杜潤青多說兩句,也不與杜緻祁多言。
杜泠靜見叔父在旁尴尬不已,直到萬老夫人要離去了,趕忙上前道,“今次實是女婿之過,我送您回去。”
萬老夫人并不要他相送。杜緻祁卻哪敢留步,亦步亦趨地緊追在身後。
他往前院相送,小輩們則留在内院裡。
杜潤青這就讓人去撿了藥,将太醫的新藥方熬出來。隻是待丫鬟撿了藥來,她又不放心,轉身同杜泠靜道。
“大姐姐能不能幫我看着娘親,我親自去熬了藥來。”
她雙眼通紅,眼裡遍布血絲,杜泠靜輕歎一氣,緩緩點頭。
“你放心去吧,嬸娘我來照看。”
“多謝大姐。”
杜潤青跟她行了一禮就去了。
杜泠靜坐在床沿瞧了瞧二夫人,想到嬸娘從前最愛體面,怎會容許自己有半分醜态,如今卻都顧不上了。
若不是顧家和萬老夫人在京城,恐怕二夫人連命都難保。
秋霖倒是沒想這個,隻歎了一句,“萬老夫人不虧是在宮裡都有體面的人,真敢給二老爺臉色看。”
秋霖這句說完,見姑娘身形倏忽一頓。
她還未及問一句,丫鬟艾葉快步跑了進來。
“姑娘,二老爺去送了萬老夫人,一刻鐘了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秋霖隻見姑娘騰得站了起來。
她直叫阮恭,“速去宗人府!”
她已許久未見過姑娘有這般緊張冷肅的神色,然而阮恭去而複返,砰地跪在了地上。
“姑娘,小人去晚了一步,萬老夫人的馬車親将二老爺送去了宗人府,我到的時候,二老爺已經把名帖... ...遞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