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前。
邵伯舉剛離開枕月樓,其堂弟邵伍興帶人圍了積水潭西側,莫說西側樹林,連同周遭人家都遭到了暗暗的盤查。
得虧是菖蒲腳程快,在邵氏的人手發現他之前,貓兒似得竄了出去。
此刻他到枕月樓把話都同杜泠靜說了,“姑娘,小的瞧着那邵伍興臉色緊得很,像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掘出來一樣。”
杜泠靜不禁搖了頭。
那處沒有東西,她跟邵氏兄弟說過了,那裡什麼都沒有。
但是邵氏,到底是有多不死心。
扈家兄妹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不知道,倒是阮恭提醒了她一句。
“姑娘,離着中秋,隻還要一日了。”
中秋一過,賜婚的聖旨就要下來了。
杜泠靜點點頭,阮恭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
但枕月樓裡衆人越論越起興。
“邵氏聯姻閣老獨女,永定侯府必是要娶貴勳千金。不知是杜家對邵氏的助益大,還是貴勳貴女讓陸侯爺如虎添翼!”
“所以侯爺到底要娶哪家貴女啊?”
“那就得看誰家肯同侯爺盡力襄助,”說話的人聲音小了幾分,“壓得住邵氏同杜家。”
衆人知道的就這麼多,再論也論不出旁的切實消息來。有人提了一句。
“怎麼樣,到底要不要往千興坊裡轉轉,耍點錢,押幾把?”
這提議一出,一衆人都摸向自己腰間錢袋。
“怎麼押才能赢?”
“賭錢嗎,自是有輸有赢。”其中一個深谙此道的人,幫衆人理了理。
“若是想要求穩,想都不想押寶邵氏同杜家的聯姻就成了。”
他道許多人都押這個,“聽說是顧家那位萬老夫人做的媒。萬老夫人你們知道吧,前年皇上禦賜的嶺南大族劉氏和都察院副都禦使章家的親事,這兩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據說牽線的,正是萬老夫人。章家位高卻出身寒門,無依無靠;嶺南劉氏盤踞一方,卻京中無人。萬老夫人能把這兩家牽在一處,還得了聖旨賜婚,這兩年,萬老夫人才是高門大戶間真真的月老。”
他說邵氏和杜家也是這位老夫人的手筆,“你們自個兒想想,能不成嗎?”
衆人一聽口袋裡的錢就壓不住了,但也有人道,若都押一樣的,便赢不到錢了。
“這話說得正是,所以若不想一味求穩,賭點刺激的,那就押在陸侯爺身上。”他說,“就壓侯爺今歲會不會娶妻,更細呢,就直接押侯爺娶哪家的貴女,這要是赢了,可就賺大了。”
每歲中秋,押寶陸侯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但侯夫人可從沒出現過,今年到這會也沒消息,也難說的很。
無非是有一人,突然押了五百兩,押侯爺今歲娶妻,引得衆人又騷動起來。
不過還是有人問,“除了侯爺娶妻,可還有更刺激的?”
“有啊,”衆人都向那人看去,那人道,“那還是得邵家和杜家。别正着押聯姻,你押反啊!”
反過來,押兩家聯不成姻。
這話一出,哄堂大笑。
菖蒲卻躍躍欲試,從鞋頭裡摳出好幾塊碎銀子來,攏了攏往杜泠靜臉前捧來。
杜泠靜連忙讓他站住不必再往前。
“就站在那說吧。”
菖蒲攥了拳頭,“小的家當都在這裡,小的也要押點!”
阮恭給了他一腳,“你小子敢賭錢?還當着姑娘的面?”
菖蒲趕緊捂了屁股,“小的這不是去給姑娘長志氣嗎?我把身家都賭上,押反!押邵氏娶不成姑娘!”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為了姑娘不跌份兒,小的這點錢打水漂也認了!”
阮恭更一腳踢過去,差點将他踹翻。
“你小子再說衰話?”
隻是阮恭話音未落,卻聽見姑娘叫了菖蒲。
“幫我也押點吧。”
“姑娘?”阮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菖蒲則跳了起來,“姑娘押多少?”
杜泠靜想了想,“最多是五百兩嗎?”
菖蒲猛猛點頭,杜泠靜道,“那我押五百兩,押反。”
五百兩!阮恭都說不出話來了。
他家姑娘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什麼時候碰過這些勞什子。這一出手,竟押了五百兩進去!
菖蒲卻顧不得阮恭的眼神,隻興奮得恨不能立刻跑去千興坊。
“姑娘也跟我一起賭錢了!”
聲音有點大。
杜泠靜咳了一聲,這個詞确實不太好聽,她訂正了一下。
“是博.采彡。”
菖蒲眼睛都亮了,“對對對,還是姑娘文雅,小的這就替姑娘博.采彡去!”
杜泠靜抿唇笑了笑。
阮恭咬牙切齒,姑娘都被這小子帶壞了!
*
從燈市到整條崇文門裡街,燈火耀眼,熱鬧非凡,尤其東南角明時坊南的泡子河,水波映着燈火蕩漾,細碎的光亮如魚鱗閃耀,沿岸聚滿了人。
杜潤青難得也帶着丫鬟上了街,她平素都在家中照看母親,再沒有閑暇。
這會一路走到泡子河附近,滿街的人都在議論中秋賜婚的事,莫說千興坊,連泡子河旁邊的小賭坊,也開了場押寶貴胄聯姻之事。
杜潤青稍稍一聽,耳中便聽到了,有人押五百兩,押永定侯今歲娶妻。
“真的嗎?”她不禁問了一句。
丫鬟瑞雪卻道不可能,“哪年沒有人押侯爺娶妻,還不都是沒影的事,姑娘别信。”
這話說得不錯,而除了陸侯的事,瑞雪道,“反倒是押大姑娘和邵探花的,更多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事必成。”
自大姐突然來京,短短幾日,鬧得家中人仰馬翻。
但聽了連街上人都如此笃定,她心下松了一口氣。
她叫了瑞雪往泡子河邊走了幾步,有小販立刻上了前來。
“姑娘可是來許願的?咱們今歲請了大師給河燈開光,買咱們的河燈許願最是靈驗。若是許給心上人的,隻要虔誠,心裡默念着心上人的名字,手裡這根紅線呀,一準去到心上人手裡。可準了!”
小夥計叫賣起自家河燈不遺餘力,瑞雪則翻了個白眼。
“說得再好,泡子河又不能通到九天星河上去,還不都讓小孩子撈去玩了?”
賣河燈的小販被噎得夠嗆,轉身要走。
杜潤青叫了瑞雪一聲,“拿錢吧。我買一盞河燈。”
瑞雪愣住,小販嘴角都咧到了耳根,連忙挑了一盞最精巧的遞到杜潤青手中。
“姑娘隻要在心中默念,紅線自會遞去心上人手裡!”
杜潤青接了過來,臉色在河燈的映襯下微微泛紅。她輕輕咬唇,走到了河邊,雙眼閉了起來,片刻後,指尖輕推河燈漂進了仿若天河的小河裡。
回程的路上,瑞雪見自家姑娘臉色紅暈未退,低聲偷笑,“姑娘可真信那小販的話。”
杜潤青臉色更紅了,剛要說什麼,見母親陪房的小厮尋了她來。
“是有何事?”
那小厮低聲道,“二姑娘,方才小的跟着大姑娘,見他們往枕月樓裡,去見了邵探花。”
杜潤青吃了一驚。
大姐這麼不想嫁邵伯舉,怎麼還去見了人,别是要生變吧。
她連忙叫了那小厮。
“去告訴父親,不,”她忽的一轉,“你去顧家,告訴我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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