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她心裡,就算沒成親,蔣竹修也是她的夫君。
就隻有蔣竹修是她夫君。
心口有被大薊密密麻麻的細刺劃過的感覺,明明出不了血,但那種刺痛感難以忽略。
但他不想再跟她談不相幹的死人。
“可聖旨賜婚姑娘與我,姑娘如何作想?”
他隻說聖旨,杜泠靜正也不想跟他細論旁的,她看了他一眼。
“我雖舊居青州,卻也曉得侯爺位高權重,如今一見更是英武不凡,仿若天人。可惜我這番情形委實低微不堪,給侯爺作配,實是辱沒了侯爺。”
英武不凡,仿若天人。
但辱沒... ...她又用了個好詞。
男人抿唇,她并沒停下。
“杜家的境況,侯爺也看到了。家叔父難堪大任,而家父過世多年,恐怕無法為侯爺助力。相反,家父從前在朝中樹敵頗多,我身為父親的獨生女兒,若是嫁于侯爺,隻怕是要連累侯爺的。”
陸慎如沒表态。
她這話說得頗有些道理,若是旁人恐怕是要照着她的意思掂量掂量。
但他不言。
杜泠靜卻看出他暗含幾分不以為意。
他若是不在乎這個... ...杜泠靜思量了一下。
“聽聞侯爺一直在等人,想來是時機不成熟,才沒有迎娶那位真正的侯夫人過門。”
她說到此處,見男人定睛瞧了過來。
杜泠靜直問過去,“侯爺其實也是不想聯姻的吧?”
這樁聯姻對他,并沒有大利益,似他這樣的權臣,結一門沒有大利的親事,便就是大弊了。
如果他能答應,她可以重病為由,讓這位侯爺與她叔父同時上奏她重病難愈,請皇上另行為侯爺指婚。
另行指婚不算收回成命,隻是換個人而已。
至于換成誰,就和她沒有關系了。
但這全要看這位侯爺願不願意。
“陸某确實不欲聯姻。我多年未曾成婚,就是不想無端陷入聯姻之中,若嫁娶不相宜,便是誤了旁人家中姑娘。”
這話一出,杜泠靜心緒不禁一揚。
她越發看住了他。
陸慎如亦察覺了她的眼神,輕柔回看了過去,可他卻忽的搖頭笑了笑。
“可是今次聖旨毫無預兆地指了婚。”
他輕歎一氣,“我曉得你同前人情深義重,不肯忘懷,可聖旨賜婚,我雖在世人口中權柄在握,卻也無可奈何。”
他低了三分嗓音,“越是到我這般高位,越是諸事由不得自身。”
杜泠靜見他苦笑了一聲,英眸中似是充滿了無奈。
他向她看來,“娘子可否體諒一二?”
他婉拒了,又突然改了口。
杜泠靜一驚,心下倏忽沉了下去。
她不該是他的娘子。
“實不敢當,侯爺慎言。”
她連“娘子”都不許他喊,卻叫蔣竹修“家夫”。
陸慎如一默,軟下的心硬了起來。
“杜氏詩書傳家,門庭清貴。前有杜老先生一生緻學,桃李天下,後有杜閣老針砭時弊,敢于人先,再有姑娘藏書刊刻,傳閱天下。若說高攀,是陸某高攀了。”
杜泠靜默然不語,卻見他看住了她。
男人烽火淬金般的英眸,此刻宛如平湖映月,水色輕柔波動開來。
他道,“那日枕月樓擦肩,雖是初遇,但陸某彼時... ...對姑娘已種情根。”
杜泠靜怔住,卻見他忽的站了起來。
男人高挺的身形立在書房之中,整間書房都顯得逼仄起來。
“你我的親事,隻要我陸慎如有的,姑娘瞧得上的,皆願雙手奉到姑娘眼前。”
他眸光輕顫,“還請姑娘接納。”
杜泠靜指縫發涼,這是她事先完全沒想到的。
雖說她想要試着說服這位侯爺,與她共同思量計策,但其實,她後面的咄咄言語,也是想讓他由此厭煩了她,主動順意而為。
可是他卻... ...
杜泠靜暗暗一慌。
陸慎如卻一步近到她身前。
男人目光捧住了她的雙眸,她眼神避閃起來。
寬松下來的衣衫挂在肩頭,白皙的脖頸露在清涼的秋風中,她側身避開他的目光,脖頸轉頭隐隐泛青。
男人暗歎一氣,腳下沒舍得再繼續靠近。
杜泠靜則心下略松,卻聽見他跟她輕輕歎了一歎,歎息中盡是無奈,他低聲開了口。
“陸某二十有五才娶上妻,還請娘子... ...垂憐。”
杜泠靜怔在了原地。
他那話說得,好像他真的需要她垂憐一樣!
而男人的氣息不知何時緩緩近到她腳下,已将她整個人都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