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嬷嬷。”
“侯爺?”
樸嬷嬷看到了陸慎如,上前跟他行了一禮。
陸慎如連忙扶她免禮,目光向後落在了嬷嬷身後的姑娘身上。
她紅着眼睛。
剛哭過。
男人抿了唇。
樸嬷嬷要趕路,見狀立時告辭,又回頭止了杜泠靜,“姑娘不必送了。”
嬷嬷說完,帶着小宮女下了樓梯。
杜泠靜卻并不欲留,尤其不欲在他面前多留,她默然跟他行了一禮,也要離去。
可他卻站在她之下的木梯上,身形未動,隻擡頭向她看過來。
又是枕月樓,又是這個樓梯間。
若說上一次是巧合,那麼這一次... ...杜泠靜一頓,他不會讓蔣太妃娘娘和樸嬷嬷給他當說客吧?
她這麼想着,也看了過去,目光略一觸及,陸慎如就明白她誤會了,他解釋。
“我隻是恰好路過。”
他确實是路過,今日約了陝西都司過來的官員見面,不過方才進門的時候,确實聽侍衛提及她正巧在枕月樓裡。
男人知道自己是說不清的,少說也讓她懷疑他跟蹤,他隻能任着她打量。
但她卻收回了目光。
杜泠靜難以想象,這位侯爺先前對枕月樓甚是不滿,怎麼會這麼巧路過到枕月樓裡?
她别過頭去不再看他,又敷衍地跟他點頭,應着他的解釋。
但她開口,“侯爺請便。但杜泠靜還要往崇教坊替家夫買幾冊書,就不耽誤侯爺要務了。”
她說完,側身倚到牆邊,示意這位侯爺先上樓去。
他上了樓去,自然她就能下樓了,不然他一直擋在她下面的階梯上。
男人豈能不知她的意思?
她的語氣禮數周道十足,但“家夫”... ...
她真會專撿他喜歡聽的話說。
陸慎如不禁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他不理會她這句,隻跟她另說了一句。
“侯府已将我與娘子的大婚之事備辦了九成,還請娘子放心。”
這話引得杜泠靜轉頭看了過來。
樓梯間中靜得隻剩立在樓梯上與下的兩個人,莫名淺交的呼吸聲。
陸慎如仰頭由着她看,亦看向她的雙眸。
眼睛紅紅的,連帶着白挺的半管鼻梁也暗暗發紅,腮邊還有殘餘的水迹。
緣何又為那人落淚?
可杜泠靜卻不由想到那日他在書房裡,非要往她腰間系上他的聘禮。
這也算良配?
呼吸交錯着,她似乎隐隐聞到了他身上不許人抗拒的氣息。
她再不欲與他靠近僵持。
她當即轉回了頭,眼看着他是不會主動讓她,擡腳就要往樓下去。
她決意下樓,隻是他還沒讓開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倏然拉近至極。
陸慎如卻不禁擡手,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熾熱的掌心将她倏然一燙。
杜泠靜沉了嗓音,“侯爺。”
男人知道她的意思。
他無奈,“... ...好。”
他輕歎一氣,輕輕松開了她的手,側開身形讓了她,目光又追着她越下越快,最後消失在樓道口。
但她頭也沒回。
*
崇教坊在崇文門裡街的最北頭,杜泠靜本就是托詞,也無心專門去一趟,出了枕月樓就回了家。
晚間的京城似乎醞釀着一場雨,雨降落未落之前,壓着半空沉沉又悶悶。
秋霖讓人把扇子拿出來,“莫不是今晚秋老虎回來了?”
房中悶熱,杜泠靜心緒雜亂,寫了幾頁字就擱了筆,秋霖伺候她洗漱,然後吹熄了燈早早睡了。
不知是不是悶熱的緣故,這一晚睡得一點都不踏實。
杜泠靜渾渾噩噩地做了好幾個夢,轟轟隆隆的悶雷聲灌進耳朵裡,她夢境換了幾換,忽然夢到了一個雕梁畫棟的高深宅門。
她不知這是何處,但轉頭向那連廊下的房中看去,她竟一眼看到了那位侯爺。
男人隻着中衣中褲,他背身立在燈光下,火光将他濕漉的後背照得起伏不定。
他側過半邊身來,竟衣襟半敞,如刀橫亘的鎖骨露出大半,杜泠靜訝然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了何處,卻見一個鞑靼長相的女子穿着一身清涼果露的胡服出現在他身前。
她腦中不禁冒出此女的身份——
那個為他誕下三子兩女的鞑靼歌姬?
此刻那歌姬為他生過孩子,身材仍曼妙依舊,她近到男人身前,沿着他的鎖骨輕撫他青筋起伏的脖頸,撫摸上他的臉頰。
男人跟她低頭笑起來,接着,他忽的一把将女子抱起,轉身将她放到了身後高高的案台上。
燈火在一瞬間乍亮又昏暗下來,衣衫半褪,绫羅曳地,他握起那歌姬腳腕,極盡旖旎之能事... ...
杜泠靜大驚,轉身就要走,誰想男人忽的轉頭,一眼越過窗子看住了她。
下一息,周遭不知怎麼天旋地轉起來,待她再睜開眼睛看去,卻見燈光之下,被抱坐在高台上的哪裡還是鞑靼歌姬。
男人赤着臂膀,熾熱的掌心一邊扣在她腰間,另一邊鎖住了她的手腕。
衣衫褪盡的人已變成了她!
男人低頭,目光攝住了她的眼眸,杜泠靜一時滞住,倏然從夢裡驚醒過來。
天已亮了,雨還沒落下來,天色蒙蒙灰,一縷風絲都沒有。
她出了一身的汗,坐起身低頭看去,卻見薄衫不知何時被壓下,從肩頭半褪下來。
突然想起方才的荒唐夢,她連忙拉起衣衫掩住肩頭,又撩開帷帳叫了秋霖。
“秋霖,幫我倒杯涼茶來。”
秋霖應聲連忙去了。
杜泠靜把茶水一飲而盡,才覺魂魄鎮定三分。
“姑娘怎麼出了一身汗?夢到什麼了?”秋霖給她擰了帕子擦身。
方才那夢,還有夢中那位侯爺... ...杜泠靜從沒做過這樣驚駭的怪夢。
“沒,”她搖頭,“沒什麼。”
但距離與他大婚隻剩九日了。
艾葉忽然跑了進來。
“怎麼了這是?”秋霖問過去。
艾葉道,“二姑娘晚間發了高燒,早間竟燒昏了過去,二老爺急着請了大夫。”
杜泠靜挑眉。
二妹身體一直算得康健,怎麼突然高燒昏迷?
她起身換了衣裳。
“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