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着如此,萬妃生前也對皇上頗多照應。
陸懷如見弟弟終于放下了手裡的茶盅,這才道。
“杜家姐妹互換的事情,皇上雖然沒理會,卻特意叫我過去說了這話。這便是給萬老夫人留着體面了。”
她道,“皇上尚且如此,何況你我?”
她說過去,見弟弟手裡茶盅放了下來,卻也閉起眼睛一副養神模樣。
她不禁叫了他。
“惟石... ...”
陸慎如的字。
話音落地,男人這才睜開了眼睛。
“若不顧及此,那顧揚嗣早就死了。萬氏自诩京門月老也就罷了,敢給我随便牽線。”
他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陸懷如在上首捏了捏額角。
皇上這幾年樂于給文武百官的子弟指婚,萬老夫人恰就投中皇上所好,多得了幾分臉面。
她牽線旁的人家也就罷了,偏偏扯到了自己這弟弟手腕上來。
惹誰不好,偏惹他。
陸懷如自眼角多瞧了弟弟兩眼。
她輕聲,“萬老夫人确實過了些。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說到底,是杜家大姑娘心裡念着舊人不肯忘,其實,你就不該強人... ...”
話還沒說完,忽被弟弟打斷了去。
“娘娘慎言。”
大殿空曠無聲,隻剩窗邊的紗幔被風推着飛舞了兩下。
姐弟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都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陸懷如喝了口茶,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還不許人說了... ...”
她聲音雖輕,耳力極佳的陸侯卻還是聽到了。
“娘娘想說什麼?”
他轉頭直直往上座看去。
“臣的婚事,臣與她,皆名正言順。”
這話一出,大殿裡又靜了下來。
男人繃了嘴,貴妃也不再言語。
半晌,還是陸懷如先開了口。
“要不要我給她添妝?”
她這話遞出去,男人徑直接了過來。
“要。”
他道,“杜家人手有限,二房又行事不周。還請娘娘親點宮裡的姑姑過去,給她添妝,為她梳妝。”
陸懷如看着弟弟眨了幾下眼,又點頭。
“知道了。”
今日姐弟二人的話說得不甚投機,陸慎如起了身來。
他跟上首的貴妃行了禮。
“後日便是吉日,臣就不多留了。”
他道,“臣之大喜,娘娘同喜。”
言罷,離了宮去。
貴妃看着離去的弟弟,輕歎一氣。
*
次日一早,錦衣衛終于把人放了出來。
顧揚嗣氣息微弱地好似随時可能斷氣,萬老夫人看着兒子渾身都顫了起來。
“他陸慎如怎麼敢?!他憑什麼?!”
不想接人出來的顧家管事卻恨不能捂了老夫人的嘴。
管事聲音壓得極低,“老夫人快别說了,大老爺還真就被錦衣衛查出來,跟鞑靼的将領來往過幾次!”
相互換過幾次東西,甚至軍用。
隻不過數量極少,賺點錢罷了。
萬老夫人差點一口氣又沒上來,旁的她已經管不了了,她隻怕自己唯一的兒子斷了氣。
而杜潤青見到自己舅舅已經沒有一塊好皮,滿身都是血,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真是侯爺的授意嗎?
杜緻祁但見舅兄回來,便也不欲在顧家多留,連忙拉着女兒走了。
父女二人剛回到家裡,就聽說宮裡來了人。
“是什麼人?”杜緻祁吓一跳。
小厮忙說是貴妃娘娘派來的宮裡的姑姑,“來給咱們大姑娘添妝、梳妝。”
話說得一旁的杜潤青愣了愣。
杜緻祁卻想到了旁的。
“嫁衣怎麼說?”家裡的嫁衣給青兒改過後,靜娘是穿不上了。
但小厮卻回他,“侯府已料到,昨兒宗大總管親自過來,給大姑娘送來了喜服。”
杜緻祁愕然。
杜潤青卻徹底怔住了。
原來,侯爺真的隻要娶姐姐。
他給姐姐,連喜服都準備好了。
... ...
西院。
一眼望去滿滿當當的喜儀用物,塞得人眼睛酸澀脹痛。
杜家沒有這麼多東西,許多是這兩日侯府陸續送過來的,不知怎麼,杜泠靜隻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沾着他的氣息,驅而不散地擁在她身側。
她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非得要娶她?
是不是坐上了他這樣的高位之上,越覺得不可得的才最有意趣?
她這麼一想,有點恍然。
曆來權臣貴胄,似乎都是如此。
那人人簇擁逢迎的陸侯,豈能例外?
杜泠靜暗暗搖了頭。
秋霖卻數着所剩無幾的時辰,都快哭了出來。
“姑娘這般嫁過去,那侯爺... ...會不會折磨姑娘?”
杜泠靜笑了笑,“那也是沒辦法的。”
她對那侯爺多有不遜,又想通過換嫁蒙騙于他,眼下全被他發現,豈能安好?
秋霖更愁得紅了眼睛。
“那他會不會明晚大婚當日,就強迫姑娘圓、圓房?”
就像傳聞中的鞑靼歌姬一樣,迫着姑娘通宵承他“恩寵”,早早為他誕下子嗣?
秋霖想到着握緊了杜泠靜的手。
“姑娘,咱們還能跑嗎?”
杜泠靜看着滿院的物什、宮裡來的姑姑,還有院外巡防的侯府侍衛。
她緩緩搖了搖頭,“恐怕一時跑不了。”
“那怎麼辦?”
深秋的涼意從牆角地縫裡漫出來,杜泠靜肩頭發涼,她抿了抿唇。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積慶坊,永定侯府。
陸慎如站在婚房中瞧着老嬷嬷們替他鋪床,不禁道了一句。
“嬷嬷們把床鋪厚些吧。我平日睡硬慣了,但她卻... ...别硌着她。”
不想這話引得嬷嬷們都笑了起來。
“侯爺放心,夫人再嬌嫩,這床也是睡得的。”
衆人都笑,直笑得侯爺臉上熱了熱。
好在有嬷嬷趕了他,“侯爺放心交給我們,快去換喜服吧。”
男人連忙去了。
不時喜服換好,紅綢披肩,珊瑚發冠定在濃密烏發上,滿室燈火映得他通身泛光。
外面天色白亮起來,崇安快步跑到門前,一嗓子喊了過來。
“侯爺,吉時到了!”
男人英眉之下,眸光一亮,迎着初綻的日光,闊步走出了門去。
别說陸家的積慶坊,杜家的澄清坊,整個京城内城都擠滿了人。
永定侯陸侯爺今日,要娶侯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