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個子的原因，他窩在小孩的椅子上有些放不開腿來，隻得曲着岔開，看起來坐得并不舒服，但他面上的姿态仍舊散漫慵懶，畫筆在手上的調色盤上蘸了蘸，又随意掃在畫布上。

宋攬手腳有些發軟，不知為何，下一秒，教室裡的那人擡眼朝她望過來。

“......”

淡漠、冷冽、又帶着置身事外的疏離。

跟以前不太像了。

宋攬怔了一秒，下意識避開那人眉眼，錯開視線退出人群。

她站在教室窗戶的盲區裡，戴上了口罩。

宋攬手有些抖，戴了兩次才将口罩戴好。

徐綏。

她前男友。

宋攬垂眼，長長的睫毛遮掉了眸中的晦暗不明，以緻于從外表看來，她泰然自若，不過是靠着牆休息，可隻有她才知道，自己心裡翻滾起了驚濤駭浪。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課鈴聲響了，宋攬一片空白的大腦才再次被塞進了點東西。

她站在人群側邊，将接送卡捏在手裡，握得很緊。

“吱呀”一聲，教室門開了，吵鬧聲不絕于耳，宋攬聽見耳邊響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啧，别吵。”

教室裡的小孩短暫地安靜了一瞬間。

宋攬站在人群外圍，不太能看得見徐綏，隻是胡亂想着。

“點一個走一個啊。”徐綏淡聲開口。

而後響起了紙張翻動的聲音，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張澤。”

“來了。”一道青年女聲響起，“徐老師，孩子我帶走了啊。”

他淺淡的應了聲：“嗯，下一個，李昱。”

幾秒鐘之後，宋攬用餘光瞥見身邊有個漂亮女孩牽着孩子離開，估計也是寒假被征用的勞動力。

“姜将”

“......”

身邊的人一個個帶走孩子，宋攬心口升起一陣煩躁，沒忍住擡眼，面前的人越來越少，教室門前的位置越來越空。

她瞧見徐綏微微低着頭，淡聲地念着名字，沒有擡頭的意思。

宋攬移開視線。

怎麼還沒輪到她？

終于，幾分鐘後，宋攬聽到了侄子的名字，不是單純的點名字，聽起來還有幾分要将家長“留堂”交流的意思。

“宋冰玉家長在嗎？”

宋攬壓着脫口而出的“在”，沒說話，将手上的卡遞給了徐綏。

他擡眼看了過來。

直到此時她才真切地看到徐綏的臉。

他這幾年好像沒什麼變化，驕傲散漫的少年被時光褪去了輕狂，眉眼出落得愈發鋒利，整個人也更加冷情。

一雙眼睛短暫地掃過她，眸子像冰似的。

畫室裡開着空調，宋攬的眼鏡上平白在此刻起了霧，遮住了她漂亮的丹鳳眼，也蓋住了宋攬的眼神。

她垂眼，視線落在他風衣的紐扣上，純黑色的線，陡然間，宋攬眸中浮現了片刻的怔愣。

下一秒，徐綏擡手接過接送卡。

宋攬視線往教室裡偏移，雖然有些模糊，卻也鎖定了宋冰玉。

因為教室裡隻剩他一個小孩沒被放走了。

徐綏倚着門框，看向宋冰玉，又朝門外歪了下頭。

“宋冰玉，跟家長走吧。”

徐綏沒認出她。

宋攬心想。

“老師再見。”

宋攬拉上宋冰玉的手，面上十分淡定地轉身離開。

可這表象也僅僅維持到走出博美畫室。

宋攬緊繃着的身心松懈下來的一瞬間，在老師的視線下僞裝成乖孩子的宋冰玉也開始喋喋不休，像隻麻雀似的。

“小姑，今天怎麼最後才點我啊，還有怎麼是你來接我的，我媽媽爸爸呢？奶奶呢？”

“小姑，你怎麼戴個口罩啊？你沒化妝嗎？”

“小姑，你想吃冰淇淋嗎？”

宋攬頭都開始疼了。

“你媽媽爸爸有事，奶奶打麻将呢，沒時間接你，我...想戴口罩，小孩别管那麼多，還有，你不能吃冰淇淋。”

“哦。”宋冰玉皺着臉，“小姑你肯定要拉着我回家煮泡面吃吧，我不吃泡面，奶奶說泡面吃多了就變傻了。”

“......”

聽見這句趙岚用來打趣她少年情事的口頭禅此刻從侄子嘴裡冒出來，宋攬一頭黑線。

宋攬剛剛在畫室裡受到的刺激此刻緩解了不少，沒忍住跟宋冰玉嗆嘴：“所以我才每次都給你加兩個雞蛋補腦子啊。”

“你是說蛋花泡面嗎？”

“......”

十分鐘後，宋攬帶着宋冰玉坐在了KFC裡，宋冰玉抱着全家桶吃得正香，宋攬卻拿起手機，給鄧春風發消息。

宋攬：【你确定不該叫的人都沒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