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陳家村到處都漂浮着河燈,小河鮮妖怪們時不時的在陳家村附近的溪流裡,頂一頂漂浮的河燈,免得這些漂亮的小花燈過早的熄滅,或者靠在幹岸上燃起火來。
也有積古的老人,蹲在火盆旁,一字一句的跟故人絮絮叨叨,有好奇的小妖怪,湊在老人身邊去聽,發現都是一些問死去的故人,在那邊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之類的話。
無趣的走開了。
但是對于陳家村的老人來說,通天大王來了之後,生活變得迷幻了起來,她們時長回憶過去,每次回想,隻能想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年少,辛勞的把所有寒水和血水都澆灌在地裡的中年,以及前半段戰戰兢兢恐懼又無可奈何的看着自己漸漸老兒無用的晚年。
可現在…陳老太輕輕的笑起來,目光幽遠而綿長的從跑來跑去的小孩,落在了頂着耳朵,鹿角,魚鱗,甚至魚頭的小妖們的身上,它們辛勤勞作(因為有監督),心地善良(因為有樂于助人獎金),不像官吏一樣盤剝欺負凡人(因為有歲金定下的制度約束),陳老太覺得被妖怪統治太好了,哪怕她不知道哪一天,就要被妖怪吃掉,她也甘心。
哪怕她的小村子可能被面臨挑中成為妖怪的口糧的窘境,她也願意。
不過陳老太沒等來這一天,她躺在自己女兒給買的搖椅上,身上蓋着不知道什麼線紡織的粗粝毯子,手指上全是繭子的紋路,皮膚枯黃,閉着眼的時候,就像是一根崎岖的朽木雕出來的玩偶。
陳老太漸漸的從搖椅上站起來,感覺飄忽忽的,有個頭戴白帽子的鬼差,早就等着她,她有些留戀的看了一眼付出了一生辛勞的院子,又有些遺憾的想:“我還沒有告訴我女兒,家裡的錢藏在哪。”
就依依不舍的被鬼差拉着走了。
快走到村口,就看見有個紅色頭發金色眼睛的姑娘早早等着。
陳老太有些奇怪:“怎麼沒見過紅頭發的管事呢?”
白帽子鬼差很客氣:“敢問閣下是?”
歲金言簡意赅:“通天大王。”
白帽子鬼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為何在此阻攔?”
歲金同樣很友好:“你不能帶她走。”
“本地不許攝魂。”
白帽子鬼差露出驚愕的表情,過了一會逐漸變得嚴肅,仿佛是在走程序上的确認一般:“您确定如此嗎?”
歲金點頭:“自然确定。”
她來阻攔鬼差自然不是無的放矢的,歲金自認她背靠菩薩,隻要她還沒有舉旗造反,菩薩一定會保她的,這種自信也不是憑空生成,菩薩說叫李世民下地府就下地府,說讓吃了很多年的沙僧進取經隊伍,就進取經隊伍。
很顯然也不是什麼道德潔癖人士。
歲金自持現在的天仙實力,是完全有資格任性的。
要知道菩薩也才太乙金仙呢,也就比歲金高了一個等級。
白帽子鬼差走了,陳老太被遺留了下來。
歲金領着她,低聲念誦起了什麼經文,一個奇怪的漩渦出現在了陳老太的面前,這個漩渦裡卻不是幽都城的入口,而是一個十分幸福的所在,這個地方有無數的孩子,嬉笑着,用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陳老太。
她猶豫了片刻,試探着一隻腳跨了進去,隻是沾到漩渦一點,陳老太的身子就極速變小變矮,變成咯咯笑的孩子。
歲金沉默的看着漩渦一點點關閉,心情有些複雜,她并不是提早蹲守于陳家村,而是許久沒見的神秘括号的提醒。
【鬼差帶走一人魂,扣1000功德。】
神秘括号很少出來說話,面對最開始表示要擺爛的歲金,也保持着一股離奇的寬容,卻為了鬼差帶走凡人魂魄去投胎,抱有這樣嚴厲的态度。
這其中蘊含的隐秘也值得歲金前去探尋。。
雖然這一千不多,但是響鼓不用重錘,就是為了搞清楚神秘括号的态度變化,歲金也應該走這一遭。
直到歲金跟鬼差交涉完畢,神秘括号才像是她通過了某個看不見的測試似的,告訴了她一串拮據聱牙的咒語。
以及那個神奇的漩渦。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神秘括号反問道【你有想過,在輪回沒有的時候,衆生是怎麼投胎的嗎?】
歲金挑眉:“願聞其詳。”
神秘括号的文字裡似乎帶着一股很深的厭惡,這種情緒并不是由文字的排列,或者語句,而是某種精神上,玄學上的東西【如果我說,輪回是個很壞很壞都東西呢?】
【衆生本來就可以選擇自己想投胎做什麼人,是窮是富,是蜉蝣或者蝴蝶,都是自己的選擇。】
歲金聽了這話,反而覺得有點荒缪:“做好人壞人也是嗎?”
問完這句話她猶嫌不夠:“菩薩說前世因今生果,因果業報如同反複上演的殘曲,若是壞人也能自由選擇投胎的對象,豈不是對好人不公平?”
這話是疑問,也是激神秘括号多透露一點信息,果然它上鈎了,飛速浮現的字符,可見其中的情緒激動【荒謬,壞人犯罪自有法律去制裁他,跟投胎有什麼關系?】
【何況,那群人,随意設定衆生壽命,提前勾走魂魄,采集精氣,難道是什麼大善事嗎?】
歲金把握住了關鍵信息:“那群人?精氣?”
神秘括号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連珠炮似的說道【你以為神仙不是神仙之前是什麼?是人啊。】
【你以為長着羽毛披着鱗甲就是妖怪了嗎?】
【哼,采集精氣是為了練出元氣啊,有了元氣才能成仙。】
【你知道什麼叫長生久視嗎?】
歲金被這一連串的信息打的大腦險些宕機,她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妖怪也是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