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既如此,我正好有些空閑,今夜就睡在這。”
司徒英有些錯愕的看着姐姐去而複返,一群仆人拿着一堆東西,流水似的進來,沒多久,屋子裡就處處是姐姐慣用的東西了。
她自小被姐姐關在深宅,不曾見過這麼多外人,尤其是見到仆婢看見她那種詫異又錯愕的眼神,不覺顧影自憐,更是傷心。
司徒英甚至都不理解,這個沒事來見她的姐姐,跟她聊天的時候總是問有沒有奴婢欺負她,急急忙忙的來,匆匆忙忙的走,總抱着貓,對貓比對她親昵的姐姐,怎麼會因為她的自殺有這麼大的憤怒。
對她說那麼難聽的話。
在她的眼裡,一切都是碎片的,哪怕近在咫尺的姐姐,都好像被一層看不見的牆壁,堵在了另一邊。
直到,入夜,兩個人擠在一個被窩。
姐姐真的如常要睡覺的時候,她終于帶着哭腔問道:“是不是如果我是個男孩就好了?如果我是男孩,是不是你就會過的輕松很多?”
“你是不是看見我是個女子的時候,也很失望?”
“會不會想,我長相這麼英武,若是個男子,參加科舉,憑借相貌也有格外的出息?”
司徒睿終于明白了,她這個妹妹,為什麼一直跟她不親,平心而論,她給司徒英最安全的環境,最好的照顧,沒事的時候也來陪她,但是這個妹妹總是唯唯諾諾溫溫柔柔,白長了那麼一副英武陽剛的相貌。
原來這個妹妹真的性格跟她不一樣啊。
司徒睿感到困惑,像她這樣的人,能夠敏銳的意識到,蕊和睿的區别,不是美麗和明智的區别,而是她的父親對她未來的期望的區别,希望兒子通達智慧文德,深謀遠慮,是為了讓他去科舉,去繼承家業,去解決問題。
有掌握自己的人生的能力。
希望女兒美麗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女兒要嫁人,要找到一個主人,一個夫家,為了讓她的主人和夫家對她好一點,所以要可愛,要美麗,這樣才能過的上好生活。
在司徒睿還是司徒蕊的時候,她意識到這一點是憤怒的,因為她覺得,如果父親真的想她過的好的話,那應該教導她,讓她智慧通達文德,深謀遠慮,這樣她才能在所謂的世道艱難,女子生存不易的世道活的更好。
而不是隻要美麗就好了…
難道奴婢之間,容貌出色比她更甚的沒有嗎?
為什麼她是小姐,而奴婢隻是奴婢?
不過隻是因為出身不同,先天的條件不同。
既然美貌不是絕對的保險?
為什麼隻期望美貌?
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所以司徒睿這樣回答司徒睿英:“阿英…你知道嗎,後悔自己改變不了的事情,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就像是我當了十幾年爹爹最愛的女兒,結果他轉頭找了一個邪法師,跟我說,他的家業畢竟是要交給兒子的。”
“然後我問他,我說我們家是鄉紳,你說你愛我寵我,為什麼家業不交給我呢?”
“他跟我說,我是女兒,世道規定女兒隻有嫁妝,沒有家産。”
“我說,那為什麼,你不能在我一出生的時候,對外宣稱我是男孩呢?到時候招贅也好,找貧家女娶親也好,我們家隻是個地主,既沒有那麼大足夠被強人觊觎的家業,又不怕被同族侵吞家産,畢竟本地隻有我們一家顯貴,而且我是“男丁”嘛。”
“結果你爹,什麼都不說。”
司徒睿的語氣開始憤怒了:“一個男人的沉默,勝過一大段對白,隻是因為接下來的話不好聽,要做的事情太絕情,所以無所謂再說,隻做,等有個兒子出來,我有個弟弟,它可以被堂而皇之的叫睿,而我隻能被當做一朵遲早要送人的美麗的花!”
“憑什麼啊?”
“到底是憑什麼?”
“我生在這個世界上,我是為了得到,有個人告訴我,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現實如此,不是不愛你,隻是世道就是,這個樣子,你最後就是會被嫁出去當一個看人臉色的漂萍嗎?”
“讨好弟弟和讨好夫主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看人臉色,以期來日衣食。”
“為什麼我要接受這些?”
“佛說,一世為男,一世為女,一世為貴,一世為賤,我不認,我就活這一輩子,我要過的好!”
司徒英的年齡跟司徒睿差的很大,她出生的時候司徒善就已經卧床不起了,她幾乎是在深宅大院裡,悄無聲息默默長大的,司徒睿現在都三十了,司徒英也才13,所以她的想法還是有着理所當然的天真:“姐姐…你太極端了。”
“爹爹說的沒錯啊,我們能改變世道嗎?”
“順應規則,又有一個嫡親的親人撐腰,還有爹爹準備嫁妝,做個不知道愁滋味的大小姐,有什麼不好呢?”
“你看,爹爹一直等到你長大懂事,才開始準備要一個弟弟。”
“有幾個男人能這樣?”
“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生氣,明明所有人都是過的這樣的生活。”
司徒英甚至露出了一個自卑的表情:“姐姐我很羨慕你,你長的就像世界上所有人對女人的想象,美麗的容貌,窈窕的身段,富裕的出身,你理所當然可以匹配一個英俊有前途的丈夫,然後當一個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
“這些是我得不到的,你明白嗎?”
“我隻能當做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靠着我這美麗的姐姐,未來的姐夫,待在深宅大院裡,一日一日的熬日子,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