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走後,鄭殊嶽呆坐了一會兒,便在連翹的服侍下睡去了。
次日,她借口外出,去尋了汪為舟。
鄭殊嶽到時,汪為舟身着青藍色道袍,在院裡練太極,身材瘦削高田挑,比劃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見着鄭殊嶽前來,汪為舟也不停下,而是将動作打完之後再停下來,慢條斯理的吩咐小斯給鄭殊嶽上茶。
鄭殊嶽同他端坐在院子裡的杏子樹下,微風浮動,有陣陣花香觸鼻。
“汪先生,哥哥為何派你來京都?”
鄭殊嶽淡淡的開口。
汪為舟恭敬回答道:“當然是來聽小王女差遣的。”
鄭殊嶽看了汪為舟一眼,又悠閑的端起面前的茶盞呷了一小口。
“我知道先生是哥哥的左膀右臂,自然是有宏圖大志的,哥哥派你來京都,聽我差遣實在是屈了你了,恐怕先生你也是這般想的吧。”
汪為舟忙抱拳道:“不敢”
他其實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他想不明白,明明冀州更需要他,鄭林初的處境更艱難,鄭殊嶽不過是嫁為人婦,隻要好好相夫教子,哪有什麼需要他來的餘地。
不過鄭殊嶽突然這樣說出來,他倒是顯得有些無措起來。
“先生,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小王女有話不妨直說”,汪為舟直覺鄭殊嶽有事情,但是他見不慣鄭殊嶽這般婆婆媽媽的。
鄭殊嶽不以為意,“先生,這世道如此,男子就該有氣吞山河的豪情壯志,而女子就該落在宅院裡相夫教子,你也這樣認為吧?可是我并不覺得,你看,此時此刻我同先生坐在此處,我覺得我是以一敵成千上萬人的大将軍……。”
汪為舟從前對鄭殊嶽有過了解,性格活潑,為人爽直,開始他還納悶怎麼今日來此同他閑聊,隻是這話裡話外到底要說什麼他還一時聽不出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鄭殊嶽是來居功的。
他不可否認,鄭殊嶽此舉,确實是有功勞的,不過嫁來京都總比西羌東狄那些好,要是二十多年前冀州女兒家要嫁來京都那都是算高嫁了。
說來說去,他甚至鄭殊嶽嫁來京都也是十分好的。
想到這些,他看鄭殊嶽愈發有氣,當初要替嫁來的是她,如今在這兒居功的還是她,還要害他将大好前程抛掉,來此處當個閑翁。
“小王女,你的功勞冀州百姓都記着呢。”
鄭殊嶽聽着汪為舟這般說,她搖了搖頭,“先生,我不是要誰記着我的功勞,我隻是有些難受,我同哥哥一同學過騎射,我可以做出精準的弓弩,我也可以上陣殺敵,然而這些都沒有用,我嫁來京都,我的天地就是四方宅院,寵辱都靠着一個男人。”,
汪為眉頭微蹙,他懶得聽鄭殊嶽說這些,在他看來就是無病呻吟,但是君臣之分又讓他不得不坐着。
隻是他沒接話,微風将花瓣吹的漫天飛舞,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
“先生,如今冀州的危機解除,我想離開京都,先生可有什麼計策?或者說哥哥可有什麼計策?”
鄭殊嶽突然開口。
汪為舟是沒有想到鄭殊嶽會這般詢問的。
“小王女,是侯府怎麼你了嗎?”
鄭殊嶽搖搖頭。
汪為舟不解,“那是有什麼事?”
鄭殊嶽直言道:“我不想一直困在京都。”
汪為舟聽着,終于是沒有耐心了,“小王女,你也該長大了,不要整天想東想西的了,你原本是可以如你想象的那般活的,小公子定會為你保駕護航,可是當初你不同小公子商量,明知道那阮氏的計策你還是執意替嫁,你心裡挂念大王女,出于姐妹之情,無可厚非,可是你卻讓小公子被動萬分,如今你又不想在京都,這是要讓冀州同大乾毀約,你恐怕不知道冀州雖然易守難攻,但是不能說就萬無一失,隻要足夠多的兵力,十個冀州都不足為患。在冀州,小公子從來待你破有耐心,即便你想一出是一出都無傷大雅,可是關系到國與國之間,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也是當初小公子極力勸阻的原因。你恐怕不知,王妃有意插手王位之事,暗中運作,小公子要保住先王爺的衣缽,又要擔心你的安危,正是用人之際,還是将老夫派來聽你差遣,小王女你是聰明人,孰重孰輕你可自行掂量。”
“怎麼會?”,鄭殊嶽不可置信道:“除了哥哥,還有誰能繼承王位?”
汪為舟聽見鄭殊嶽這般問,更是輕看于她,“小王女,你和小公子二人自小失去雙親,小公子如兄如父,凡事都将你想在了前頭,這些年多少明争暗鬥都讓你未察覺絲毫,他一個人擋在前頭,如今不求你對他有所助力,你隻管照顧好自己,盡早在侯府站穩腳跟,我安心回去幫助小公子就好,其他的事情小公子會解決。”
鄭殊嶽征愣着,哥哥竟然這般如履薄冰,她竟然絲毫未察覺。
她隻是記得鄭林初常常有意無意提醒她少接觸叔母。
平常同叔母接觸本就不多,她也不懂其中深意,沒當一回事。
現在想來,早有痕迹。
是她從來隻顧自己,從來把哥哥的好當做理所當然,甚至還瞞着他,又或者說她把事情想的理所當然,認為冀州鄭家隻有鄭林初一個公子,将來王位定然是鄭林的。
她不妨叔母居然會有這般心思。
隻是她想不明白,叔母除了鄭殊甯一個女兒之外,并沒有可以繼承王位的人選,難道是她自己嗎?
鄭殊嶽沉浸在汪為舟的話中,一直不斷複盤在冀州出現的蛛絲馬迹,試圖去看到鄭林初的處境。
四月初,冀州來信,堂姐鄭殊甯在四月底大婚,新郎官是宋章。
鄭殊嶽會心一笑,她同鄭殊甯姐妹一場,鄭殊甯得償所願她也是開心的。
隻是他看着宋章的名字出了神,有沒有可能叔母看中的是鄭殊甯兒夫婿?
不論出于何種原因,鄭殊嶽都想趁此機會回一趟冀州。
請示了安平侯府太夫人。
太夫人派了小斯去請蕭晏,另外又修書一封送去了中宮。
蕭晏收到消息後,派人回來禀了太夫人,同意了鄭殊嶽回冀州。
其餘隻字不提。
太夫人同鄭殊嶽解釋蕭晏公務繁忙,不能一同回去,還讓她代替安平侯府同冀州王府上下說一聲抱歉。
李嬷嬷卻是心裡難受,夫婿不同鄭殊嶽一同回冀州,隻會讓人覺得侯府不看重鄭殊嶽。
她有意同秀嬷嬷提起,意有所指,秀嬷嬷打着哈哈。
無奈,同鄭殊嶽說起,“小王女,要不要派人去請小侯爺同你一起回冀州?”
多日來的思考,鄭殊嶽何嘗不知,聽汪為舟說來,哥哥能在如今的情景下還将身邊的人派來京都,想必也是希望她過得好,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隻是讓她派人去請蕭晏她又做不到。
李嬷嬷無奈道:“小王女,如今你成婚了,不同往昔,要是你自個兒回冀州,恐怕别人會說閑話,以為侯府不重視您。”
鄭殊嶽已經在心中想清楚了如何同鄭林初說,便安慰李嬷嬷道:“嬷嬷,小侯爺事務繁多,這般貿然去請,實在是不妥。”
李嬷嬷聽罷,不好再說,隻得退到了一邊。
此次回冀州,太夫人派人禀了柳氏。
柳氏雖然有些事拎不清,但是人事往來倒是面面俱到,也不知是不是太夫人同她說過,安光是讓鄭殊嶽帶回冀州的禮就安排了十車。
鄭殊嶽一行人從四月初就開始行路,未曾想因為帶的回門禮太多,不好快速行駛,路上還是耽擱了些時間。
到新潼關時,蕭晏帶着侍衛趕上了鄭殊嶽。
鄭殊嶽有些疑惑,她是知道蕭晏忙起來是十天半個月不着家的,怎麼會來冀州。
“皇後娘娘說小王女自從嫁去京都都還未回過冀州,此次就當是回門禮了,特批了假給我,同你一道回門。”
蕭晏不疾不徐的說着。
鄭殊嶽點了點頭,一旁的李嬷嬷倒是開心極了。
還詢問蕭晏要不要同鄭殊嶽一道坐馬車。
蕭晏正好路上一路疾行,有些累了,随即就下馬往那車上走去。
連翹和白芷忙下馬車,同後面香蘭紫草幾個丫鬟擠到一起去。
鄭殊嶽有些不知道如何同蕭晏相處,顯得莫名的有些拘謹。
蕭晏像個沒事人一樣,溫聲說道:“同我說說冀州王府人事吧。”
“好”,鄭殊嶽點了點頭,将從前商量好的說辭統統說了一遍給蕭晏。
緊趕慢趕,等到了冀州時,還是沒趕上鄭殊甯的婚禮,而是在鄭殊嶽甯回門這天才到。
鄭殊甯同新婚夫婿韓廷才剛下馬車,同阮英行禮之際,鄭殊嶽同蕭晏就在小斯的引路下到了。
下馬車時,鄭殊嶽十分震驚鄭殊甯的新婚夫婿居然是韓廷。
韓廷此人,是太師韓束的長子。
因着阮英同韓束是表親,又同其夫人交好。
從記事起,韓府就同王府交往密切,隻是韓廷此人太過驕縱,為人也心狠手辣,十二歲竟然将府中一侍女折磨緻死,不過韓太師夫婦對外宣稱是侍女之間打架鬥毆,意外身亡。
長輩們不知曉,但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小輩們那自是明白其中原委。
這事後,韓廷便被送往外祖父家寄養,聽聞其外祖父是學識淵博的錢相宜,自己開了書院,韓廷宋去,正好教導。
隻是阮英是什麼人,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還有這許多年不見,這韓廷脾性是改了嗎?
諸多疑惑在心中萦繞,面上卻強裝鎮定。
越過馬車,阮英看着長長的馬車隊伍後的回門禮,又瞧着自家女婿家的回門禮,心裡堵了一口氣。
但是又不得不裝作十分高興的模樣上前來照顧鄭殊嶽和蕭晏。
鄭林初似乎是故意的一般,忙安排府中管家派人去卸下鄭殊嶽的回門禮,又一箱一箱的往王府搬。
鄭殊嶽有意觀察着阮英,她這才發現,哥哥同叔母之間或許很早就開始較勁了。
漠北王鄭淵好似不懂阮英同鄭林初之間的暗流湧動,熱情招呼了兩位女婿入府。
阮英也忙拉着女兒叙話。
鄭殊嶽和鄭林初留在了後面跟着,兄妹二人多日不見,都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