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晏仰着頭,看着站在一旁的鄭殊嶽斬釘截鐵的說出那個“是”字時的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也順勢輕笑出聲。
很久了,很久他都沒有這樣笑過,十三歲前是莽撞的少年,後來去到了昌平,看到了戰争的殘酷,實力的懸殊,他他懂得了蟄伏的真正意義,變成了一個沉穩的朝堂中人,而再次重傷而歸,腦子裡閃現了太多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事情,他的心變得疲憊,如同西山百年的梧桐,内心是空洞的。
身在謊言與真相的旋渦之中,他不再是一個輕松的人,直到這一刻,鄭殊嶽表現出來的模樣,莫名的讓他覺得放松。
他此刻隻是蕭晏,蕭家的長子長孫,将來隻要能支起安平候府即可,多麼輕松又明了的一生啊。
而他這聲輕笑,在鄭殊嶽看來卻是不屑,隻見她有些生氣道:“不信就走着瞧。”
他是信的,怎麼不信呢,堂堂一個冀州的王女,從小就生活在權利的中心,要不是天不遂人願,剛好缺水源,就憑冀州的地形,大乾縱然再厲害,也很難短時間将其攻打下來。
那麼她這一生,張揚跋扈的過,是定然的。
隻是可惜,可惜了他們都生不由己,陰差陽錯的離開自己既定的人生路程,跋扈的人開始變得沉穩,該死的人苟活。
“你和離後要回冀州嗎?”
他詢問的聲音很輕,很穩,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怔愣了片刻的鄭殊嶽點了點頭。
蕭晏也點了點頭,“好,回冀州好。”
鄭殊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要的答案可不是這個,但是蕭晏問她和離之後的事情了,想來是同意了的。
不知怎的,心裡有些空落落的,但還是笑着道:“謝謝你。”
蕭晏派了追月去查了永王府的事情。
隔天就帶着鄭殊嶽上門了。
永王一如既往不見客,但是蕭晏在小斯耳旁耳語了幾句後,沒多久小斯回來,永王府大門便打開了。
鄭殊嶽挑眉,“找你果然有用。”
許是知道自己要離開了,鄭殊嶽說話輕松了許多,沒了刻意的謹言慎行。
二人一進府中,蕭晏便帶着禮物去了前廳,鄭殊嶽則是帶着連翹和白芷在小斯的帶路下去到了劉蓉的院子。
幾株梨樹正在開花,微風吹來一片片的往下落,飄滿了整個院子。
院子裡十分冷清,落下的花瓣也無人打掃。
塌着梨花花瓣,鄭殊嶽叩響了門。
裡頭出來了一個小丫鬟,詢問他們是什麼人。
鄭殊嶽看着有些面生,不是劉蓉從前身邊伺候的,開口道:“儀甯郡主在嗎?”
小丫鬟點了點頭,“在。”
鄭殊嶽道:“我是冀州王女,我來看看儀甯郡主。”
話音才落,那小丫鬟立馬跪下,“原來您就是冀州的小王女啊,郡主一直念叨你,但是小的出不去,還請小王女進去瞧瞧我們家郡主……。”
“好了”,鄭殊嶽打斷她的話“快帶我進去。”
鄭殊嶽三步作兩步走,走到了拔步床邊。
劉蓉閉着眼睛趴着躺在床上。
“儀甯郡主。”鄭殊嶽輕輕喚她。
劉蓉緩緩睜開眼睛,側頭看到了鄭殊嶽,“殊嶽,你來了?”
說着就要起身,卻又因為身體疼痛,露出了嘶的聲音。
鄭殊嶽忙制止她,眼眶酸澀,“不要動,儀甯。”
劉蓉苦澀一笑。
鄭殊輕輕拉開後腰上的衣物,一片一片的猙獰的鞭痕映入眼簾。
“你父王打你?”
鄭殊嶽有些不可置信。
劉蓉卻道:“不要緊的。”
鄭殊嶽眼淚落下來,“叫大夫了嗎?”
劉蓉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
鄭殊嶽難受到了極點,那小丫鬟在一旁哭着道:“王爺不讓我離開院子,小王女求求你,幫我家郡主找個大夫來瞧瞧吧。”
鄭殊嶽一聽,忙喚來連翹和白芷,讓連翹出府去尋劉景找大夫,順便帶信去府上讓香蘭紫草來王府幫忙,同時又讓白芷去王府正廳尋蕭晏,要大夫。
兩個丫頭一前一後要出門,鄭殊嶽又叫住白芷,“白芷,你同小侯爺說,隻要他能夠把大夫找來,條件他來定。”
說完,白芷又忙不疊的跑着出了劉蓉的院子。
劉蓉卻是一直搖頭,“殊嶽,不用了。”
鄭殊嶽安撫着她,“儀甯,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我死了,也好。”劉蓉不以為然,“我想我母妃了。”
說着,淚珠從眼角滑落,經過鼻梁,掉落在枕頭上。
鄭殊嶽忍住眼淚,“儀甯,你别說了,一會兒大夫就來了。”
另一邊,白芷氣喘籲籲的到了前廳,永王正和蕭晏氣急敗壞的說起劉蓉。
“王爺,小侯爺,不好了,儀甯郡主快不行了,小王女讓奴婢前來,請王爺請個大夫去瞧瞧。”
王爺一下拍在桌子上,茶盞上的茶蓋晃了晃。
“她還能死了不成。”
蕭晏端坐在下首,沒說話。
于他而言這是永王府的家事,人是死是活是輪不到他請大夫的。
況且好歹是父母,不可能要死了永王都不管。
隻是,他的印象中,鄭殊嶽不是一個小題大做的人,難道儀甯郡主真的病危了嗎?
“王爺,我夫人同儀甯郡主交好,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不如讓府上的太醫去瞧瞧如何?”
永王冷哼一聲,“小侯爺,府上少夫人我不了解,但是儀甯知不知輕重本王還有數。”
一語雙關,話中有話,就是明說了鄭殊嶽不知輕重,也是,來人家府上,插手人家府上的家務事,多少有些喧兵奪主的意思在裡頭。
可是不是萬分緊急,也不可能這樣,就在蕭晏沒說話在想對策時,白芷忽然道:“小侯爺,少夫人讓我給小侯爺帶句話。”
小侯爺看了一眼白芷,起身同永王行禮,便出了門去聽白芷帶的話。
白芷道:“小侯爺,我家小王女說,請你無論如何要找一個大夫去瞧瞧儀甯郡主,隻要大夫到,什麼條件随你提。”
蕭晏點了點頭,“儀甯郡主是生病嗎?”
白芷回話道:“奴婢不知道。”